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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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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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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面里的父爱

张大山出门打工那天,一把抱着五岁大的儿子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力亲了亲儿子那胖嘟嘟的脸蛋,轻柔地抚摸着小家伙的头,满足而幸福地笑着说:“儿子,爸爸出门打工去了,在家要听妈妈的话。爸爸打工挣到了钱,你要什么吃的、喝的、玩的,爸爸都给你买!”
小家伙摇晃着脑袋,调皮地眨着大眼睛,嘟着嘴巴大声嚷叫起来:“爸爸,方便面!爸爸,方便面!”
“好,爸爸回家过年,给你买方便面。”
张大山读了两年书,认不得几个字,进不去厂,只得跟着一个四川的小包工头在建筑工地上做苦活,给一个台湾老板修厂房。张大山身子壮实,长得跟大山一样高大,一只胳膊夹着一包水泥上楼,气不喘,脸不红。张大山搬水泥时,碰巧被负责厂房修建的台湾经理看到,经理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伸出大拇指,一个劲地夸张大山力气大,是个吃得起苦头的老实人。
厂房建好后,台湾经理就把张大山留了下来,安排在成品仓库做包装工。张大山手头的工作简单得很,就是用牛皮纸把一卷卷皮料包装好,贴上物料标示,再整整齐齐地码在栈板上。在厂里打工,活路不重,雨淋不着,太阳也晒不着,比在工地上做苦活不知轻松了多少倍。张大山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一次次躲在仓库的角落里偷偷地笑了起来。
张大山一边干活,一边开心地哼唱着不着边的小调,忙乱的一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年关临近,厂里订单多了起来,主管每天都安排张大山加班。出门进厂打工,你想多挣点钱,就只得多加点班。张大山一听主管安排自己加班,高兴得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喊叫起来。加班好了,多挣一些钱,过年回家就可以给宝贝儿子买方便面了!下班铃一响,张大山就一路跑去保安室门口打卡,接着又三步并两步地赶去食堂,大口大口地扒完一锑钵饭菜,三两下洗好碗筷,抹抹嘴乐呵呵地跑去仓库加班。那晚事多,张大山忙得顾不上喝一口水,手脚不停地忙到十点。下班时,主管叫张大山去办公室,给了他一桶康师傅方便面。张大山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傻傻呆呆的站着,没有伸手去接。
“张大山,这是厂里给你的方便面,你加班到十点,就有一桶方便面,赶快拿回去泡吃!”
张大山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晚上加班,老板给了加班费,还发一桶方便面。他伸出双手接过方便面,当着宝贝捧着,左看右瞧,裂开嘴巴笑了起来。他没有回宿舍,而是火急火燎地赶去厂门口旁边的电话亭,熟稔地拨通了老家的电话号码。电话通后,张大山张嘴就问:“儿子睡了吗?”
他老婆说睡了,张大山不好意思说方便面的事,随便和老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张大山回到宿舍,看到舍友们在泡方便面吃。他们掀开杯盖,撕开调味包撒在面饼上,再倒入滚烫的开水,那诱人的香味溢满了宿舍的角角落落,飘散进了张大山的嗅觉里,真的太好闻了。张大山目不转睛地盯着舍友手里那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心想这东西怎么会这么香呢?热腾腾香喷喷的,自己可从来都没有吃过,不知道是哪种香味,要是尝一尝那该多好呀。他脖颈上粗大的喉结艰涩地动了动,使劲咽了咽口水。他干了一天的力气活,肚子正叽叽咕咕地叫了起来,他去饭堂找来碗筷,很想尝尝方便面的味道。可当他正要掀开杯盖时,一下想到了老家的儿子,这么好吃的方便面,儿子肯定没有吃过。张大山打开床底下的木箱,把方便面放了进去,他要把方便面留给儿子吃。他实在是饿了,胃里头就像猫爪在来回不停地抓着,他咬了咬牙,摸出皱皱巴巴的一块钱,去外面买了两个甜馒头啃了起来。
那以后的日子,张大山巴不得天天都加班到晚上十点,那样就可以领到一桶方便面,过年时带回去给儿子吃。每当领回一桶方便面时,张大山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锁在床底下的木箱里。宿舍里没人时,他就把木箱打开,从里面捧出一桶桶方便面,轻轻柔柔地抚摸起来。他数了数,十八桶,要是月底再加两个晚上的班,刚好凑足二十桶。张大山又把一桶桶方便面放进木箱里,一边放一边幸福地笑了起来。
工厂放假前几天,张大山请了一个早上的假,赶去汽车站买了张车票。他担心放假那天买不到车票,回不了家,儿子吃不到木箱里的那些方便面。回家前一天,张大山给儿子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大声说:“儿子,爸爸给你买了方便面,几块钱一桶的。那种方便面,你没有吃过,村里的娃娃们也没有吃过,用开水一泡,热腾腾、香喷喷的!”小家伙在电话那头喊叫着问:“爸爸,你哪天回来?我去路边等你!”
张大山挂了电话,去百货店买了一个行李包。他趁舍友不在宿舍,就把木箱里的一桶桶方便面装进行李袋里。他忙完这些,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生怕弄脏了行李袋,原本打算把行李袋放在窗户前面的书桌上,可又担心舍友发现里面的秘密,就只好把行李袋塞进床脚。当他往床脚塞行李袋时,心想这样不行呀,大巴车的货箱里,行李堆得像一座座小山,要是别人把密码箱压在自己的行李袋上,就会压坏里面的方便面,那儿子不哭鼻子才怪哩。张大山又把木箱打开,取出换洗衣服堆在床上,把一桶桶方便面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他锁好木箱,整个人往上面坐了坐,木箱结实得很,就算密码箱压在上面,里面的方便面也压不坏。
张大山扛着那口笨重的木箱去车站坐车时,逗得厂里的同事们一个个笑掉了大牙,大家都说他土得掉渣,这年头谁还会扛着一口木箱回家过年?可同事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张大山肩上扛着的那口掉了漆的木箱,里面装着的是一桶桶方便面,而那一桶桶方便面里头,盛着的是沉甸甸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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