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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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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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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远方连载

故事还是从2001年说起吧
       那是七月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像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没有一缕凉风拂过大树耷拉着脑袋半天也没有动一下灰白的叶片失去了往日的光鲜枯黄的蒿草时不时发出窸窣的声响像要燃烧起来一样
       这时候火车站下面的那条夹在包谷地中间的毛毛马路见不着人影静静地往绿色深处延伸一只藏在草丛中的蚂蚱弹跳起来草叶子轻轻地摇晃几下转眼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中午一点多钟一个刚下火车的瘦高个小伙背着用粉红色床单扎紧的厚棉被左手提着一口褪了色的黄皮箱右手腕上挎着灰色的手提袋像载着硬壳的蜗牛在毛毛马路上蜿蜒爬行小伙子叫张一鸣穿着一套天蓝色的旧校服脚上是一双半新不旧的运动鞋散发着刚从校园走出来的青春气息阳光像带着锯齿的芭茅叶子狠狠地划着他的肌肤犹如补衣服的大针刺进肉里火辣辣地痛额头上的汗水溪流般淌在一鸣那黑瘦的脸颊上可怜的一鸣实在腾不出手去揩一把豆大的汗珠缓缓地爬上他那高挺的鼻梁吧嗒吧嗒掉落在烫热的砂石上
       毛毛马路望不到尽头显得张一鸣的脚步十分细碎他默默地行走在寂静无声的世界里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张一鸣吃力地挪动着修长的双腿热汗淋漓地爬上垭口嗓子快要冒出烟来实在没有力气赶路他只得放下棉被和皮箱在一块巨大的岩石边歇脚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搓揉着酸胀的膝盖天空飘来了一朵洁白的云彩遮挡住了炫目的阳光凉爽的山风从山梁上吹来颀长的包谷叶在风中沙沙响着像水缓缓地向看不见的远方流去路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苦蒿散发出淡淡的苦涩味一只觅食的黑蚂蚁顺着一鸣的大腿一点点往上爬仿佛一下子碰触着他的心尖搅动着他那平静的内心世界他托着下巴满眼惆怅地望着空荡荡的毛毛马路不自觉地陷入了对往事深深的回忆中……
        张一鸣十一岁那年村里遭遇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旱灾田里的稻谷颗粒无收父老们就靠地里的包谷维持生活让一鸣万万没想到的是望子成龙的父亲居然在那样艰难困苦的年头把他转学到举目无亲的县城读书父亲扛着行李走在前面瘦小的一鸣紧紧地跟在后头那是张一鸣第一次穿黑皮鞋皮鞋有点磨脚他像个跛脚鸭子怎么也走不快父亲时不时停下脚步转过身等他满眼怜爱父子俩刚走了两里多路家里的大黑狗撒开四腿没命似地追上来呜呜叫着围着一鸣一下前一下后地打转大黑狗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嘴巴死死咬着一鸣的裤腿不让往前走父亲摸了摸黑狗的头叹着气说:“回去吧我们是去城里十几里路晚上才回来。”大黑狗点点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竖着耳朵一动不动地守在那里等一鸣走去老远回过头来大黑狗还是没有回家一团黑影在他眼前晃动……
       父亲担心一鸣累着就在路边一处流淌着山泉水的地方停下歇脚父亲蹲在地上颤抖着手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摸出烟袋摸索着翻找烟叶可他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摸出来父亲干脆把枯脆的烟叶倒在地上又一片片理齐再装进烟袋父亲慢慢吞吞地裹着烟卷装进烟锅放嘴里吧嗒吧嗒咂了起来可咂了半天也没发现忘了点火父亲摸着一鸣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儿呀你才十来岁去城里上学爸爸实在放心不下可种地苦呀一年忙到头就糊张嘴饱读书是农村娃娃的最好出路你不要惹祸爸爸有空就去城里看你。”父亲再也说不下去把头扭到一边不停地搓着眼角那是张一鸣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父子俩走走停停直到落日黄昏才赶到灯火闪烁的县城那以后的日子这条坑坑洼洼的毛毛马路就和一鸣那艰辛而漫长的求学时光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他风里来雨里去一走就是整整九年走完了自己人生中的求学时光这么多年来这条熟悉的毛毛马路没有变宽一尺也没有缩短一寸可父亲大半年前已经去世了一鸣不知道今后摆在自己面前的将会是怎样的一条人生道路太阳渐渐往西边移去一鸣担心自己回去晚了母亲会着急站起来背着行李一步步往村里走去他想母亲一定为自己做好了热乎乎的饭菜就眼巴巴地等着儿子回家
       村子叫大水井,掩藏在大山的皱褶中要是在炎炎夏日听到这样的村名心底就会升腾起丝丝凉意村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村前的小河唱着轻缓的歌谣低矮的瓦房掩映在树林里面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默默地守候在村口像在呼唤着异乡的游子早些回来张一鸣家住在寨脚的小路边祖屋前面有块平整而宽大的水泥坝子当他一脸汗水进了院子时几个老人坐在光滑的石墩上咂烟青灰色的烟雾裹着淡淡的清香漂浮在院子上空一鸣一下子想到了去世的父亲父亲在世时也像村里那些老人一样饭前饭后喜欢坐在家门口咂烟一脸的满足和自在在那几个咂烟的老人中间一鸣没有看到父亲那亲切的面庞泪水很不争气地流淌下来父亲呀您为什么走得那么早你喜欢咂叶子烟可儿子还来不及给您买上一片烟叶呀
        那几个老人见到一鸣纷纷放下手里的烟杆站起来拍了拍手又在衣服上搓了几下有的帮着提箱子有的拧包还有的抢着抱棉被隔壁的二爷使劲揉了几下昏花的老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一鸣看了一遍捋着花白的胡须满意地点点头嘿嘿笑了几声:“像你爸一样是个高个子见着你二爷就想想起了你爸爸你爸是个好人可惜走得太早老天不长眼睛哩……”
        二爷还没把话说完二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把脸歪在一边气呼呼地抢着说:“老糊涂了讲话一点也不分场面孙儿刚从学校回来你就提起这些伤心事儿惹一家老少啼啼哭哭的。”
        三伯把嘴巴凑到一鸣的耳边轻声问:“你从学校毕业了分在那个单位上班?”
       “三伯……我没有……工作政府没有分配工作自己找出路。”一鸣低着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三伯那饱经沧桑的脸庞上顿时写满了失落接着用力跺了跺脚抓着头发大声吼喊起来:“哎呀白读了几年书还花去家里的一两万块钱呀你仔细想想一头六岁口的大牯牛也才卖一千多块钱哩娃娃呀没有工作你也不要难过跟着老伯盘庄稼饿不着肚子过几年瞅个手脚利索的媳妇安安稳稳过庄稼人的日子。”
       一鸣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妹妹一秀在县城上初二假期正忙着补课没有回来空荡荡的屋里就住着体弱多病的母亲母亲系着围裙在后院喂鸡她端着升子抓起一把金黄的包谷撒在地上十几只老母鸡咯咯咯叫着围在她身边啄食在城里找不到工作一鸣恨自己没有一点出息低着头不敢看母亲母亲微微地笑了笑细声说:“娃呀回家就好回家好呀家里有田有地日子过得下去你饿了妈去热饭。”母亲用围裙擦了擦手一头钻进灶房一股暖流刹那间涌上了一鸣的心头家是避风的温暖港湾母亲是孩子的幸福依靠
       父亲去世后母亲就靠一点抚恤金供一鸣和妹妹上学她舍不得吃油,就吃一碗酸白菜下饭日子再苦母亲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她一直坚信:等儿女毕业后家里的条件会一天天好起来的母亲给一鸣打了几个荷包蛋劝一鸣多吃点可望着母亲眼角的皱纹羞愧和无法言说的难受交织在一起不要说是几个荷包蛋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呀父亲去世了母亲体弱多病妹妹还在上学一鸣不知道自己那稚嫩的肩膀是否扛得起生活的重担给母亲和妹妹撑起一片温暖而晴朗的天空
       一鸣勉强吃了两半碗饭喝了几口蛋汤母亲劝他多吃一些可他实在吃不下去洗涮好碗筷把母鸡赶进鸡圈后家里没有电视机一鸣觉得无聊得很想去村里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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