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亲戚的女孩
农闲时节,手上也没什么活路,一些女孩子来村里走亲串戚。
夕阳落下了村子对面的山坡,村前的马路染上一层若有似无的霞光,放牛娃娃不紧不慢地跟在老黄牛后面。有个外村女孩顺着马路往村口走来,她穿着自己做的方口布鞋。那布鞋做工精良,鞋面用金线绣上鲜活的花朵。红的花瓣,绿的叶片,黄的花蕊,层次分明,栩栩如生。女孩扎着乌黑闪亮的长辫子,步态轻盈,长辫子在脑门后一晃一闪的。一些妇女站在村口的树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一个劲夸女孩子手巧,做得一手针线活,成家后是个贤慧的好媳妇。这么好的姑娘,眼光蛮高的吧,才看不上一般的小伙哩。
这乖巧的女孩子是来哪家走亲戚的呢?她家住哪儿?她又叫什么名字呢?
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偷偷跟在女孩子的后面,看到人家走进了古庙旁边的张伯妈家。村子不大,女孩子来张伯妈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寨子的角角落落。晚饭后,单身小伙子们放下碗筷,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白衬衣黑皮鞋。皮鞋擦了又擦,亮得可以晃见人影。衬衣白得发亮,黑裤子仔细细慰过,看不见一丝皱痕。头发上沾点水,仔仔细细梳理得整整齐齐后,火急火燎赶去张伯妈家,看一看来她家走亲戚的女孩子,合不合心意。生怕去晚了一步,有人捷足先登。有人跑到半路,才想起忘了抹些面霜,又折回家去。“人越忙,路越长。”晃见人影的新皮鞋有些磨脚,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利索,更别说跑了。唉,还是穿布鞋轻巧些。布鞋穿着轻便,可又担心不能给人家女孩子留个好形象。
小伙子们有说有笑坐在张伯妈家门口,有人一脸深情地唱起了歌,想用动听的歌声打动女孩的芳心: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癫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
肤色黝黑的矮个小伙,看得出是个种庄稼的好手,耐心地教人犁地耕田,可惜没人听他的。还有两个身材壮实的小伙子,一个看一个不顺眼,掰手腕比试着谁的力气大,非要争个高低输赢。一个梳着分头的瘦高小伙子,拉扯几下衣角,抹抹头发,眉开眼笑地走进堂屋去,嘴上说口渴了找水喝,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女孩子的脸盘是否长得周正,肤色白不白,身段是不是苗条。
女孩子见生人来了,胠胠地晃了一眼,把头歪到一边去,一丝不易觉察的遗憾从小伙子的脸上闪过。小伙子进灶房舀水,不晓得是紧张还是激动,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跤,一屋子人笑了起来。女孩子忍不住想笑,可又不好意思,用手遮着嘴巴。一些妇女也赶来趁热闹,人家女孩子胆小,躲进房间不露面。有个顶着花帕子的妇女,有些不甘心,大声说着家里的那块水田,产粮六七石,粮仓里堆满了几千上万斤谷子,三五年吃不完。这妇女出门时,把嘴巴凑近张伯妈的耳边,轻声问起了女孩子的属相。
夜晚,几个表姐妹睡在阁楼的那张木床上,叽叽喳喳说起了话:“麻叶姐,你人长得好看哟,来我家瞅你的男孩子排成长队哩。小军哥为了看你一眼,差点被门槛绊倒。我们村有大田坝,一年到头吃白哗哗的米饭。村子离城也不远,十几里路,走路才一个多小时。村里的小伙子,勤快不说,还晓得心疼人,给你在我们村里找个婆家。”
女孩子用指头捻着额前的一绺头发,脸渐渐地红了起来。她想起那个差点被门槛绊倒的小伙,忍不住笑出声来。听表妹这样说,她记往了小伙叫小军。他的脸在眼前晃动,他慢慢地走进了她的心里,走进她的世界里。夜深了,静立的老屋在夜风的抚摸下进入了梦乡,表妹们说着说着打起了鼾声。夜风轻吻着窗户,可这个叫麻叶的女孩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摸了摸额头,像发烧一样烫热!
被张伯妈家门槛差点碰倒的男孩子叫小军,他心事重重地回家,爹妈还没睡觉,坐在屯口上说话,像在等着儿子回来。
“见到那女娃了?”小军妈急着问。
小军点了点头。
小军爸接着问:“合不合你的心意?”
小军不好意思说话,摸着后脑勺笑了笑。
“这事不能拖!你赶快去古庙边的小卖部买几袋饼干,跑张伯妈家一趟,麻烦她出力帮小军一把。张伯妈帮了忙,我们一家记得她的恩情,扯布缝新衣裳给她穿。”小军爸加重语气对老伴说。
小军妈站起来,拍打几下膝盖,摸了摸口袋,踩着夜色赶去小卖部,泻满月光的小路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小军妈走后,小军爸教起了小军追女孩子的方法,他把小船一般长的大脚在地上来回搓几下,拍打着结实的胸脯,摸着下巴嘿嘿嘿笑了几声,一脸得意地说:“娃娃,我和你妈没成家前,去帮公公婆婆家做活路,老子舍得下力气,挑两百斤的重担,活活压断了一根杉木扁担。公公婆婆觉得我实在,才放心让你妈跟着我过日子。”
爷俩都是犟脾气,以往说不到一块去,今晚还是第一次坐在一块笑着聊起了爱情的话题。
小军妈回来,爷俩同时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期盼。小军妈把堂屋的大门关上,悄声说:“我仔细问过,来张伯妈走亲戚的女娃娃是她堂舅家的二妹,叫麻叶,那寨子叫岔河,离我们寨子有七八里路。我们村子大田大坝的,麻叶也想在这儿找个婆家。张伯妈讲了,小军的事,她会尽心尽力帮忙。过几天,她带麻叶来家里看看。”
小军爸激动得拍了一把大腿,笑眯眯地对儿子说:“娃,你有的是力气,明早去帮张伯妈家把水缸挑满。挑满水缸,你去苞谷地里割百把斤狗尾巴草,背给她家四岁口的牯牛吃。还有一件事,你提几斤用猪粪栽的叶子烟送张伯伯咂。我栽的叶子烟,不熄火,回口甜,咂起来有劲!娃娃,听老子的话,错不了!”
这事有些眉目了,一家人都高兴呀,就盼着张伯妈带麻叶来家里啰。人家麻叶头一回来家里吃饭,表示对女孩子的重视和真诚,一家人商量着准备饭菜:宰一只六七斤重的大公鸡,加些蒜苗炒;摘茄子回来煮熟,用豆豉凉拌;烩一钵毛豆汤。这些菜还不够,小军爸天麻麻亮起床,房前屋后打扫干净,赶去城里割肉买豆腐。一家人进进出出张罗,汤汤水水荤荤素素摆满饭桌,像过节一样热闹。张伯妈带着麻叶来了,还叫上表妹做伴。麻叶头一回来家里吃饭,小军妈热心,夹一片蒸肉片放麻叶碗里,又舀了一勺毛豆,一个劲劝说多吃饭菜。
饭后,小军妈瞅准时机,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进麻叶手里。红包,村里人也叫封封,就是用红纸把钱包起来。麻叶望了张伯妈一眼,张伯妈乐呵呵地笑了,她才把红包收下。想说感谢的话,可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饭后,麻叶去洗碗筷,被小军妈一把推开了。小军听从了他爸的安排,带着麻叶去田坝头走走转转,去河岸边看那块收几千斤谷子的烂田,哪个见着不眼热不上心嘛。
小河边的柳树下,麻叶抠抠手指头,红着脸让小军请姨外婆去说媒,爸妈都听老人家的话。小军捉住麻叶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女孩子来村里走亲戚,一般都会住上十天半月。麻叶回家去,两人恋恋不舍,小军一直把她送到半路才回来。这小伙的眼窝红红的,应该是舍不得心上人回家,偷偷哭过哩。赶场天,小军爸挑了一百多斤大米卖了,买回来糕点糖果,赶紧请媒婆去麻叶家提亲。
二、逛马路的年轻人
村子没有公园,更不用说电影院了,缺少大姑娘小伙子们谈情说爱的场所。逛马路,就像城里人去逛公园一样的意思,也可以说是村里小伙姑娘谈恋爱的代名词。饭后,去村前的马路逛逛,说说话,有些姑娘小伙聊着聊着就聊出了感情,接下来结婚生子成家立业,过上了柴米油盐的日子。头顶的明月,不起眼的马路,马路两边的庄稼,见证了村子多少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呢?
月色朦胧的夜晚,除了本村的年轻人逛马路,上下村寨的年轻人也来凑热闹,马路上响起了一阵阵说笑声歌声口哨声。月亮刚刚从村子后面的山坡升起来,女孩子站在院坝角落,望着村前的马路,像在等待着什么。村口响起了一串串悠长的口哨声。你要是静下心来仔细听,是在叫某个女孩的名字,约心上人去逛马路。女孩子给爸妈撒谎说去找表姐借鞋样,低着头往村口赶去,生怕心上人等久了。村里人脸皮薄,白天见面不好说话,晚上,月色为马路披上了浪漫的色彩,怕羞的小伙子胆子变大了,对着心爱的姑娘一五一十说起了心底的秘密。村前的毛毛马路,坑坑洼洼的,从苞谷地中间穿过,静悄悄地往伸向夜色深处。地埂上长着一些叫不出名的野花,淡淡的花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样一条不起眼的马路,留下了乡村多少人的美好回忆呢?几百户人家的村子,刚刚懂得爱情是怎么回事的姑娘小伙们,都去逛过马路。月色朦胧,夜风送爽,嗅着带有庄稼清香的空气,有着说不出的惬意。和心爱的人吹着夜风,说着心里话,空气仿佛都是甜的,未来的日子仿佛也是美好的!
多少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村里头的小伙子大姑娘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去逛马路,寻找着自己的梦中情人。月色朦胧,庄稼在拔节,爱情的种子不知不觉在心里头发芽。刚开始一群人有说有笑走着,走着走着有人知趣地躲开了,就剩一对心上人。小伙子猜不透姑娘的心思,用手背故意碰了碰姑娘。姑娘有些慌乱,也没说什么,把手缩回去,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情感的潮水在心里头涌动。小伙子不甘心,去牵姑娘的手,这回姑娘没有拒绝,手心全是汗,从没有过的甜蜜涌上心头,身子微微颤抖着。起风了,半人高的苞谷哗哗哗响起,向远处的山脚流淌。叫不出名的虫子,藏在草丛中细腻地叫上几声,风停下来,虫子也跟着停下了叫声,马路一片寂静。静下心来仔细听,听到庄稼拔节的声音,听到了爱情开花的声音,清脆而欢快!当小伙把额头贴在姑娘那烫热的额头上时,差涩的月亮偷偷躲进了云层。
去田坝头放水的庄稼汉子,肩着锄头回村,哼着悠扬的小调路过苞米地,无意中看到一对恋人靠在一块,说起了烫热的情话,陶醉在巨大的幸福中,有人走到身边也没发现。庄稼汉子是过来人,懂得年轻人的心思,怕惊醒爱情,放轻脚步绕路走开了。庄稼汉子走到村子对面的山坡脚,拖长声调唱了起来:
四月好唱祝英台,
英台父母书信来。
信催英台回家去,
恐怕真情露出来。
五月好唱祝英台,
山伯有貌又有才。
英台爱上梁山伯,
去请师母做媒来。
……
抑扬顿挫的小调声,在朦朦胧胧的田野飘荡开来,带着禾苗的清香飘过热恋情侣的耳畔,飘进热恋情侣的心坎上。
三、上门说亲的媒婆
女孩学起了针线活,她要给心上人做一双鞋垫,在她心底,鞋垫就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情书。她开始从最简单的针法学起,做出来的鞋垫俗称“满天星”,看上去一点也不花俏,但针脚密实,特别耐穿。她做鞋垫时,想起心上人的笑脸,想起心上人身上的白衬衣,想起心上人那温热而有力的手掌。女孩子想着想着走神,大针扎着指尖,冒出血珠来。她也不觉得痛,把受伤的指头放嘴边吮吸几下,接着一针一线做鞋垫,把心底的秘密纳在鞋垫上面。她嫌自己的手脚笨拙,担心做出来的鞋垫心上人不喜欢。
女孩子怕旁人看穿心事,一个人躲在阁楼的窗下纳鞋垫,时不时抬起头来,望一眼窗外不远处的山坡。半山坡上,心上人正在犁地。人扶着犁,吆着牛走赶着,熟悉的人影在眼前来回晃动……
男方家请媒婆去说媒时,媒婆正在煨四季豆,鼎罐咕咚咕咚冒着汽泡。她揭开鼎罐盖子,眯着眼一连吹几口气,舀一勺盐巴放进去,用筷子搅拌几下,半生半熟的四季豆一遍遍翻滚起来。
听了男方家的意思,媒婆哈哈笑了笑,说:“那女娃和你家幺儿逛过几回马路。年轻娃娃走在一起,我的心里头也乐意。白天人多嘴杂,我晚上去走一趟。你们是勤快人家,房子宽敞,田地又多,哪家女娃娃进了你们家的门,那可是掉进了蜜糖罐里啰!姨妈,你放心哈,这事包在我身上!”
村里没有路灯。
是个夜黑头的天气,没有一丝亮光,伸出手来,看不见指头。这样的夜晚,贪玩的孩子们早就上床睡觉了,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没人会出门。夜色下的村子,一片寂静。从村口响起的狗吠声,一声声往村子深处传递,很快又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逼仄的巷道,两边是一长排伫立在风雨中的百年老宅,沾染着烟火气息,在阳光下黝黑发亮。昏暗的灯光从蒙着一层薄膜的窗户透出来,木门虚掩着,堂屋响起咳嗽声,应该是咂叶子烟的老伯被呛着了。老伯的咳嗽声停下后,接下来唱起了悠长的花灯调子:
爹妈瞎了眼,
拿我嫁个穷丈夫。
吃的不像吃,
穿的不像穿。
苞谷杆垫铺,
梗得老娘的肋巴骨痛。
……
有人烧着一棵晒得干脆的葵花杆,小心翼翼走着,一团猩红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曳。燃烧的葵花杆噼啪响一声,细碎,但听着清晰。来人担心夜风吹灭了照亮的葵花杆,并拢指头罩着摇曳的火光,顺着巷道从村口往村里中央一步一步走去。
这是一个上门说亲的媒婆,六十来岁的老人,穿着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长衫,腰上系着围腰布,斜背着一个布口袋。这长衫合身,村里的老人都喜欢穿,只不过弯着腰做活时,长衫的后摆就会拖到地上。布口袋鼓鼓涨涨的,应该是装着糖果之类的礼物。你想一想,上门去提亲,帮人家做拉线搭桥的事儿,有谁会好意思空着手去呢?
上石梯子,媒婆停下来了,轻轻抖了抖肩头,抿着嘴唇笑了笑,接着一步一步赶路。她走到拱形院门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口吹灭手中的葵花杆,在地上杵了杵火星。媒婆没有急着走进院门,摸了摸后脑勺,想着进了女孩子的家门,开口说些什么才妥当。媒婆故意用力跺几下脚,大声咳嗽几声,拖长声调喊:“姨妈哎,关着你家的大黄狗,来你家坐哈。”
蹲在屯口上的大黄狗,对着院门狂吠。听到主人的吼叫,摇了摇尾巴,跑去灶房的角落,半闭上眼老老实实躺下。媒婆跨进堂屋,女孩子慌忙搬来凳子,媒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女孩红着脸进了房间,心咚咚咚跳着。她又轻手轻脚从房间出来,把耳朵贴在木门上,大气也不敢出,想听听媒婆和娘说些什么。她想起了心上人身上的白衬衣,用肥皂仔细搓揉洗干净的,白亮不说,透出阳光的味道,闻着心里头暖烘烘的。想着这些,她的心湖被投入了石块,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天地菩萨面前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的木盆装着白天从菜地剥回来的菜叶。这菜叶大片大片的,榨酸菜吃,金黄脆爽。要是再喝上半碗酸汤,神清气爽,浑身有着说不出的舒坦。
村里人直爽,说话不绕弯弯。媒婆把糖果放好,笑眯眯地说起了正事。媒婆先说小伙的人品,再说长相,最后说人家的房子和田地。庄稼人过日子,有田有地,有粮有菜,饿不着肚子!如果再勤快一点,吃不完的粮食喂两头猪,到了年底一头卖掉一头杀吃,这日子一年比一年过得红火!
同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其实不用媒婆多说,相互间还是知根知底的。可女娃娃家爹妈就算对男方家方方面面满意,也不会爽爽快快答应,会说一些谦虚的话。找一些借口拒绝。
媒婆是个机灵人,听人家的语言灵活,心里头有底了。她也是当娘的人,十几岁的大姑娘,不是一碗米养大的哈,怎么舍得随便许配人家呢?
媒婆说:“姨妈,你忙榨酸菜,我先回去啰。过两天,我还会再来。我晓得,你们是思想开通的人家,不会包办娃娃们的婚姻。”媒婆出门,女孩子家也没怎么挽留。
说亲的程序,村子流传着这样的俗语:“头回不打狗,二回不装烟,三回四回把线牵。”一个月不到,媒婆去女方家走了三四趟。最后一趟,女方家父母终于松口答应了下来:女大不由娘,只要娃娃们愿意,我们当爹妈的没什么话说,叫男方家定个吉日,你带男方来认亲。女方家还热情地煮了半锅甜酒粑粑招呼媒婆吃,媒婆笑得合不拢嘴。媒婆吃了两碗冒着热气的甜酒粑,喝了半碗甜酒水,抹抹嘴巴,说些感谢的客套话,笑眯眯地从女孩子家出来,布满皱纹的脸像一朵花。媒婆一分钟也不敢担搁,女孩子一直把媒婆送到院门口,大黄狗摇头晃脑地跟在后头。这时侯,媒婆的腿脚比平时利索多了,欢天喜地赶去男方家,一家人正眼巴巴等着她带来的好消息呢。
男方家的老爹抱着一把几斤重的叶子烟,笑眯眯地去阴阳先生家,挑个认亲的日子。吉日是请阴阳先生翻看历书定下来的,一般选双日,取成双成对之意。
认亲后,小伙子隔三差五来女方家帮忙做活路。挑粪草去山坡上栽苞谷,一百多斤的担子压在肩上,一口气挑到地头。小伙子从早到晚来来回回跑着,足足挑了一千多斤粪草,好像一点也不累。女孩子叫他歇一歇,他摇了摇头,说不累不累。女孩子担心他口渴了,端来大半碗凉冰的甜酒水,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勉强喝了两小口。吃饭时,小伙红着脸,浑身不自在,低着头吃饭,连菜也忘了夹一筷。女方父母见小伙怕羞,给女儿递个眼色,女孩子往小伙碗里舀了两勺豆汤,叫他拌着饭吃。
是个赶场天,天气格外晴朗。天麻麻亮,小伙子换上见人的新衣裳,一脸期盼地守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等着心上人一块去城里头逛公园,去公园旁边的照相馆拍几张照片。要是女孩子不嫌累的话,称上斤把香脆的瓜子,学城里人去看一场电影……
媒婆看到一对年轻人过了村旁的古桥,咧着嘴巴哈哈笑了起来。她那布满皱纹的脸,就像盛开的花朵那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