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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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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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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打工人的乡愁,是一张薄薄的车票。回家的打算,是从抢票那一刻开始的!一张小小的车票,就像长着翅膀,载着异乡漂泊的儿女飞越山山水水,回到日思夜想的村庄!

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没加班。下班回出租屋,煮了碗面条吃,收拾好行李,靠着床头翻看了几页小说,睡意不知不觉爬上眼角眉梢。也许是平时加班累了,我倒在床上一小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村口有棵脚腿粗的香樟树,用砖砌上围栏保护起来。农闲时节,村庄的时光显得无比漫长,一些老人喜欢坐在香樟树下咂叶子烟,说些闲话,拖长声调哼唱花灯调子。腊月,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没有什么要紧事,村里人不出门,从早到晚坐在铁炉边烤火。

阴冷的日子,远处的山恋罩着一层薄雾,看上去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这朦朦胧胧的山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儿子守在香樟树下,一动不动他盯着山脚下的水泥路,眼巴巴地等着我回家。风有些生硬,把他的小脸吹得红通通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呵几口气,用力跺跺脚……

进入腊月,我经常做这样的梦!

从梦里醒来,伸手拿过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看,才凌晨四点多钟,窗外黑黢黢的。清洁工在扫地,竹扫把一下一下划过地面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清晰。我没有一点睡意,斜靠在床头,想起了生养自己的村子,想起了二十多年来默默地守着家的母亲,想起了每天打来几次电话问我何时回家的儿女。想着想着,泪水渐渐地蓄满了眼窝。

出租屋斜对面,有人开门,紧接着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近及远,消失在楼梯口,走廊又安静了下来。凌晨五点,我拖着带有辘轳的行李箱,离开了简陋的出租屋,赶去出租楼前面的公路旁等车。出租楼的人们回家了,平时摆在门口的鞋架收进了屋,铁门上挂着大锁。出租楼空了,城中村空了,我谋生的工业小镇也一下子空了。我就像鸟儿离开觅食的这片天地,暂时回到生养自己的故乡歇上几天。穿过每天走上几次的巷道,没有半点声响,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风擦着脸,有些生硬,可我的心里头暖烘烘的。

我漂泊多年的小镇还沉浸在梦里,静立的楼房在昏暗的灯光中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像我藏在心底还没有实现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梦想。枝桠在晃动,像在跟我挥手告别。售票点门口亮着灯,有人在轻声说着什么,有人在打着电话。有人拖着行李箱哔啦哗啦赶来坐车,里面装着爸妈的衣服,装着儿女的玩具,装着浓浓的思念!

大巴走过我打工的小镇,往广州南站飞去。窗外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可千里之外的家在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年味在车轮上往老家的方向奔跑!

出六枝南站,望着一草一木一房一屋,心里头格外亲切,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我像水面上一片叶子,终于飘进了温暖的港湾!老家的冬天漫长而寒冷,父老兄弟们喜欢吃羊肉粉,大大小小的羊肉馆,撒落在县城的角角落落。羊肉粉的味道,就是小城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大雪飘飞的冬天,坐在火炉边吃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羊肉粉,那葱花的香味飘进鼻孔,直逼肺腑。那羊肉切得很薄,放进嘴里还没嚼碎,就滑入了喉咙,把肠胃熨烫得舒舒服服的。一碗羊肉粉下肚,身子热乎乎的,巴掌大的小城暖烘烘的,漫长的冬季暖烘烘的!

六枝在外漂泊的儿女们,很多人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拖着行李找一家羊肉粉馆,坐在火炉边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粉,小口小口喝着羊肉汤,额头上冒出汗来。羊肉粉一点点飘散着家的味道,把游子的心紧紧地箍住!

水泥路从县城一直通到村口。用母亲的话说,这么平顺的水泥路,就算从县城走回村里,鞋底也不会沾上一点泥巴。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出门就坐车,谁还会走路去县城呢?

村口不远处,是二阳哥家的三层楼房,墙上贴着白亮的瓷砖,洋溢着时代的气息。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望着这越来越漂亮的村子,陷入到久远而模糊的往事中去……

好多年前,我们家和二陌哥家住一个院子,几间烟火熏染的祖屋挤着老老小小几十口人。二阳哥家炒菜,我在家门囗就闻到了诱人的香味。我去二阳哥家,他端起一盘炒黄豆,我张开手掌,他的手一抖一晃,酥脆的炒黄豆就滑落在手心里。那炒黄豆很脆,嚼几下,咯嘣咯嘣响,满口生香。

记得二阳哥结婚那年,家里滕不出新房,他租村里一户张姓人家的房子住。那房子在生产队的晒坝边,门前有几棵碗口粗的梨树。二阳哥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有知冷知热的嫂子照顾他,三亲六戚都为他高兴!

我们喜欢去二阳哥的小家玩耍,他打开手提式的录音机,扭动着身子跳舞。简陋的房子,歌声飘荡,让那些贫穷的日子变得美好而生动起来。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二阳哥的心里头一点也不踏实。修几间新房的梦想,在心里头滋长起来!

二阳哥是村里出色的庄稼好手,家里每年收上万斤粮食。粮食吃不完,他挑去场坝上卖了,一分一厘攒起来。闲月,手头没什么活儿,二阳哥做起了牛马生意。他走村串寨买牛,关在圈里养肥,吆去场坝上卖。后来,他去福建打工,为自己的新房梦打拼。记得新房装修完工那天,二阳哥给我打来电话,说起了家里的新修的楼房,讲起了铝合金的门窗,讲起了楼梯的扶手,讲起了修房的点点滴滴。他讲得很仔细,生怕漏掉一处细节。修房的过程,是二阳哥个人的奋斗史。说到最后,他约我年底回家去找他喝茶,宰一只七八斤重的鸡去房顶吃烧烤。说着说笑,二阳哥在电话里笑了,笑声里透出了喜悦。

这些年,村里大多数人家都修了新房,日子也一天天红火起来!从瓦房到楼房,住房的变迁见证了村庄的变化,见证了时代的变迁!

从村口走去,路灯照亮了逼仄的巷道,照亮了回家的路,根本不担心走夜路摔跤。

记得小时候,村里没有路灯,夜黑头的天气,伸出手不见五指,母亲不让我们姊妹几个出门,怕摔伤手脚。一个晚上,夜空像一口漆黑的锅扣着村子。那时候放电视连续剧《义不容情》,我瞒着母亲去寨顶的福生叔家看电视。看完电视回家,高一脚低一脚摸黑赶路,在拐弯处碰到了额头,眨眼间就长出一个大疱,痛得泪花在眼眶打转。回到家我怕母亲看到,赶忙找来帽子戴上,洗好脚钻进被窝,不停地揉着额头上的大疱,一晚上痛醒来几回。

我顺着巷道往村子中间走去,想起童年的往事,摸了摸额头,忍不住笑出声来。巷道还是记忆深处的样子,没有变宽一尺,也没有缩短一寸。记忆里的那些老房子,拆除后建成了气派的楼房,墙上贴着白亮的瓷砖。这白亮的瓷砖,在阳光还会发光。

屋里透出灯光,屋角种了两棵桂花树,屋旁的菜园种着一棵棵六七斤重的白菜。和房子一样高的桂花树,桂花树后面的平房,还有从窗户透出来的灯光,让人心安。父亲去世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异地他乡漂泊,母亲默默地守着那个温暖的家,不管我何时回去,都有热水喝都是热饭吃!回家,就是回生养我的村子。回家,就是回母亲守着的屋子!

年底,亲人眼巴巴地等着我们回家。家,永远都是游子停靠的温暖港湾!

堂屋的门上,贴着儿子写的几个字:欢迎爸爸回家!那一刻,心底莫名地涌起一种感动,在外吃过的那些苦都是值得的!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就算在外面干天底下最苦最累的活,我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铁炉燃得很旺,锑壶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母亲坐在火炉边,说起了村里这些年来的变化。她指着厨房灶台,说这些年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政府出钱给家家户户修厨房卫生间。农村像城市一样,也通了自来水。我看到水缸边放着一个锑盆,里面装着半盆洗菜水。母亲舍不得浪费一滴水,洗菜水攒起来浇树。

母亲担心我累了,好几次催我上床歇息。我每年回去一次,像村子的客人在家住上十天半月,不到正月十五就匆匆返回打工的城市。我就想坐在母亲身边,陪她多说一会儿话!

母亲在铺床,换上了从县城买来的新床单。她从柜里抱来一床棉被,那棉被足足有十二斤重,是母亲请走村串寨的师傅弹的。母亲说家里天冷,不照比深圳暖和,又找来一床几斤重的毛毯压在棉被上,我觉得夜里翻身都有些吃力。

躺在母亲用新床单铺好的床上,盖上她请人弹的那床十二斤重的棉被,我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儿子!

家里贮满了温暖,回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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