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韶娟的头像

刘韶娟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12/09
分享

过年(习俗篇)

外婆是个“讲究人”,过年的时候有很多禁忌,其中最忌讳的是说“破口话”,过了小年之后就会不停地叮嘱我们不要乱说话,外婆总说“过年好发财,莫乱说”。如果我们不小心说了忌讳的词语,外婆就说“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现在,轮到妈妈叮嘱家里人莫乱说了。

我家是上乡人,虽然在下乡住了很多年,很多上乡的习俗一直保留着,但也有很多地方按下乡的乡风作了改变,更有一些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改变了。

比如,上乡的团年饭一直是晚饭,不然,怎么叫做年夜饭呢?而下乡,一般中午团年,甚至有早饭团年的。一到除夕,我们在厨房和大门口跑来跑去,一会儿看年饭准备得怎么样,一会儿看爸爸的对联有没有贴好。爸爸还在熬贴对联的浆糊,厨房的锅里还在煮着早餐的豆粑,别人家团年的鞭炮就噼噼啪啪地响起来,弟弟们急得抓耳挠腮,一来等不及要放鞭炮,二来,等下同伴们吃完了饭要出去玩了,我们家饭没吃,肯定不能往外跑的。

后来,每年的团年饭时间也入乡随俗地慢慢往前提着,现在,是晚上团年还是中午团年取决于弟媳们回娘家团年的时间。

很久很久以前,还有个风俗:女儿不能回娘家团年,因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娘家团年就带走了娘家的财气。计划生育政策执行后,就没听说过还要按这条风俗办的,年三十经常看到有晒两三顿团年饭的朋友圈。

说是除夕夜的团年饭,其实早在两三天前就开始准备了。上乡的年夜饭都是炖菜,俗称“库钵乃”,满桌红泥小火炉,烧着红通通的木炭,上面放一个陶土钵,炭烧过了还可以加,不论吃多长时间,始终是一桌热腾腾的菜,黄梅人请客,讲究“钵乃要库斗跳”。

大弟参军的第一个春节,外公外婆说,要让他感受到家里的过年气氛,让我把年夜饭拍成照片寄到部队去。那年的年夜饭特别丰盛,爸妈特地买了好几个新泥炉和陶钵,满桌都是“库钵乃”。照片洗了一大叠寄过去,后来弟弟来信说,他的战友十分惊诧于黄梅的风俗,看到满桌炉子,他们以为是在桌上边做菜边吃。

上乡“库钵乃”的缘由是因为过年期间,大概一直要到初七之前吧,是不许动刀和锅铲炒菜的,“炒”意味着“吵”,寓意来年家里不和睦。从腊月二十七开始,炖肘子、炖猪肚、炖鸡等等,就开始排队安排上了,因为没有高压锅,这些菜要炖烂很花时间,所以得提前好几天准备上。所有的菜都要用深口的砂铫炖好,再倒入陶钵,上桌前只要加热就行了。

下乡是没有这些讲究的,年夜饭跟平时一样,以炒菜为主,初一照样是炒菜。那时外公外婆很看不上下乡的“不讲究”,外婆认为这是文化底蕴的差别。外婆也总是说下乡人“吃不来”,好的食材都不知道怎么做,让她很鄙夷的菜是“芹菜炒墨鱼”,她说墨鱼炖汤多鲜美啊,居然用来炒着吃了,在她老人家眼里,这就是暴殄天物,是没文化的表现之一。殊不知,我们现在的年夜饭也炒菜了,芹菜炒墨鱼还上了饭店的菜单。

我家年夜饭有几个雷打不动的菜,猪肘子、猪肚、鸡、鲤鱼、鲫鱼等。在物资贫乏、油水不厚、荷包不丰的年代,猪肘子和猪肚可能是最容易买到的、油水厚、口味好、不太贵的大菜吧,被列上了年夜饭的菜单,一直到现在,成了我家年夜饭上的“钉子户”了,我觉得,这些个菜不过是我们的父辈们保留的对过去的回忆,也是他们当年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炖鸡,今年在我们强烈的要求下,离开了年夜饭的餐桌。在过去,逢大事、逢大补才炖的鸡,早已不算是稀罕物了。年夜饭的炖鸡,在最早的时候是鸡公,鸡婆是不能用来团年的,因为用母鸡意味着“牝鸡司晨”,女强男弱、阴盛阳衰。农村如果有哪家女人泼辣,跟人吵架,对方会骂一句“你家是鸡婆团年吧”。看朋友圈的年夜饭,有鸡的,貌似都炖的母鸡,也是,新时代,女人在家里可不只半边天。

鲤鱼是必有的,象征着“鲤鱼跳龙门”,是希望家里的孩子会读书。鲫鱼也是要的,吉庆有余嘛。鲤鱼也好,鲫鱼也罢,早就成了饭桌上的家常菜了,这几年,年夜饭上的鱼早就改成鲈鱼或是多宝鱼或是鳜鱼了。

每年除夕一大早,爸爸就调好面糊,在炉子上煮浆糊,准备贴对联。面糊咕嘟咕嘟地冒泡的时候,浓浓米香味就飘起来,蹒跚学步的表弟闻着香味晃晃悠悠的来了,围着炉子打转。爸爸把煮好的浆糊放在大门口,转身去拿对联,弟弟看着表弟垂涎欲滴的样子,拿起浆糊盆里刷子引诱他吃,将将要得逞,被外公发现了,拎起扫帚就冲过来,接下来好一阵鸡飞狗跳。这个除夕的游戏玩了两三年,直到表弟再不肯上当。

在我们几个打打闹闹、到处“帮倒忙”中,年夜饭终于开场了。放完鞭炮,看着一大桌子菜,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那么期待,挑三拣四的扒拉几筷子,就要出去玩,外婆就会念叨着“年饱了”。

除夕的晚上是要“守岁”的。没有春晚的年代,一家人围着火盆剥花生、嗑瓜子,我喜欢烤火,喜欢把花生放在炭火上烤得焦焦的再吃,偶尔,在炭灰里扒拉出几个板栗,会喜得一下子把瞌睡惊没了。我总是守着守着就睡着了,等妈妈喊我去睡觉时基本上过午夜了,外婆说,三十晚上一定要守到子时的,她却没说为什么,这可能是外婆家传下来的规矩,需要这么去“讲究”吧。

除夕这一天是整个过年的重头戏,子时,放过了“出天方”的炮,就开启了另一种过年模式,看着轻松愉快,主妇们其实更累了。

初一开始拜年,这是男人的活儿,过去,新年里是不作兴女人出门拜年的。家家户户一大清早就打开大门,桌上摆着各色果盆,糖果、花生、瓜子以及自家做的各种祼子吃食。有人上门喊一声“拜年咯”,外公外婆会笑咪咪地答一声“好好好,来了就是年”,我小时候总是琢磨,“来了就是年”是什么意思?碰到关系特别好的人来家喊“拜年”,外公就要开句玩笑:拜絮在门口,拜啊。

小孩子跟在大人后面去拜年,总能装回满口袋的各色糖果,有胆大的孩子,认识不认识的人家,都进门去拜年,不要糖果专要香烟,不管是拜年的人家还是自家大人,在这几天里都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他们。

女人们就只有系着围裙围着灶台转的功夫了,有的人早早出门拜年并没有吃早饭,相熟的人家会留他一起吃饭,这个人还没吃完,又来了个没吃早饭拜年的,也留下来吃,张三走了李四来,吃成了流水席了,主妇再想歇口气,午饭时间又到了。

下午是不能拜年的,一般到下午才能真正闲下来。路近的先拜,路远的后拜,亲戚多的,可以拜上好几天,所以老话说,拜年拜到土地会,越拜越有味。

下乡有个风俗,新郎官到家里拜年要放炮的。我家开始不了解这个风俗,总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拜年要放炮有的人又不放。后来终于搞清楚了,初一那天又总是不记得,过了好几年,才把这个风俗完美地学会了。

过了初三左右,玩龙灯的就开始了,也有初一下午就开场的。那时候,过年最热闹的事就是看玩龙灯了,孩子们跟着龙灯队走街串巷,一点都不觉得累。我是不喜欢凑热闹的,队伍到家附近了就去望一眼。

所谓玩龙灯,那条龙轻易是不舞动的,一大队人举着组成长龙的杠子,偶尔摆动一下,表示这是条“龙”。有大户人家封了红包“接龙”,才会在人家屋门口舞动起来,在观众的喝彩声中,龙头先进屋,慢慢地整条龙盘进堂屋,预示着这家沾了龙气,来年兴旺发达。还有求子“接龙须”的。我曾见有一家接龙,堂屋太小,一条龙盘不下,尾巴在外面,这家人怎么想的不知道,观众们一起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组成龙灯队的,除了龙,采莲船和蚌壳精是必不可少的,规模大的队伍还有莲厢队和腰鼓队。每支龙灯队都会有一两个可爱的丑角,持一把蒲扇,扭在捕捉蚌壳精的渔翁前后,作为活跃气氛的搞笑担当。采莲船的梢公是智慧担当,必须会说吉祥话,能即兴编词,一句一句,既符合场景也要押韵,主人家手拿一把红包,梢公说一句好口彩,观众喝一声彩,主人家就往采莲船里扔一个红包。蚌壳精是颜值担当,往往是整个队伍里最漂亮的一个,一般总是拿背着的两片蚌壳遮住颜面,越发引得人追着看蚌壳精长得好不好看。

龙灯一直要玩到正月十五,十五以前,很多人疯魔了一样追着各个龙灯队看,在十五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津津有味的回想各个队伍里哪条龙玩得活,哪个蚌壳精扭得好。

象端午节的划龙船逐渐成为记忆一样,这些过年的习俗也一年比一年淡,一年比一年少。这几年因为疫情的原因,连上门拜年都越来越少了,过年的保留节目只余下看春晚和聚餐了。在过年的假期里,陪着父母看看春晚、烤烤火、聊聊天,接过父亲在火盆上烤热的糍粑,听着母亲唠叼些年轻时候的人和事,看着孩子们在一旁笑闹,没有锣鼓和喧闹的过年更让人觉得温馨和美。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