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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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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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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第四次车祸

我的第四次车祸

   ·1·

七夕车祸。

2020年七夕这天傍晚,我骑着电动车回家必经一个大十字路口,不由得心头发紧。第三次车祸发生在早春新冠疫情最严重时,那时我有幸当了一回社区“守门员”,谁料傍晚回来就在这个路口,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的二轮电动车呲牙裂嘴飞速闯红灯直奔我来了,幸好我躲过了一劫没有摔重,只受了点皮外伤,便放她们走了。第二次发生在去年秋末,过路口的我停下来避让汽车,眼前的电动车轱辘便被对面骑过来的人撞歪了,胳膊肘蹭破了皮,人家把我扶起来了事;第一次虽然没被撞倒,却被人家倒打一耙,说我走路不长眼,所幸人都无大碍。但经过几次“连环撞”,我便得了“过马路恐惧症”,总是担心再遇到个不长眼的车主,真怕“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不撞她她撞你呀!

当我随着人流踩着绿灯的尾巴骑车过来,我手心儿虽然还捏着一把汗,脑子懵懂着,心头却有种小庆幸:“总算闯过了这一关”。

 

除了前年,往年的农历七月七阴天小雨多,今天可是难得的天天蓝蓝水清清,我美美的想着吃完晚饭便携手老公一起出去逛那众星捧月的美景。

前年七夕我老公那天随朋友去了三四百里外的山城,他说多晚也要赶回来。我决定豁出去个把小时,步行六七千米的路程徒步回家,缩短独自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可以欣赏一路风景,舒缓心情。

那时新城桥北新区路宽人稀,周边的房屋建筑大多在建设初期,小区入住率很低。我一路游走,玩心四射,路边怡人的绿水园林美景,让人有种景区郊游之感。快到家时,天已经很黑了,猛然抬头,天上几颗星星围着上玄月儿转,这样可人的景观不知怎么突然让我泪眼婆娑。想到老公多年奔波在外,我们总是在七夕时节聚少离多,他却还要赶夜路回家,既感幸福又很是担心。打手机联系不上,我紧张又焦虑地“连环拨”了多次,就是无人接听,当时我急得双耳听不见任何声音,白毛子汗都流出来了。幸好那天他平安无事。以后,无论如何我也不让他再出去跑业务了。

今天一大早醒来,我问老公,七夕给我买什么礼物?老公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故意逗我道:“买啥礼物?今天是情人节,又不是老婆节。”我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骑车进入小区,心头突然被莫名之感撞了一下,咂摸不出啥滋味,太阳早下班了,我也看到家门口了。这时,身旁本来停稳的汽车突然二次倒车,不早不晚恰巧撞上我的右腿。让我没有任何意识,便随着奔驰的电动车一起飞了出去,只听“咚”地一声,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

我双手本能地抱住脑袋,潜意识里还在想,这下可完蛋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陆续走过来,询问,有人说话:“是倒车盲点……应该没事儿,主要是吓晕的……”我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大姐是我老乡,2门儿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喊着:“大姐,姐夫在家吗?我去叫姐夫吧!”

是呀,我这是到自家楼下了。我慢慢回忆着刚刚发生了什么,恍惚觉得这个男声是1单元的。“快去敲门看看。”我使尽全身力气终于能说话了。“大姐,可以坐起来吗?”身边一个女人的手拽住我胳膊。“我想调一下车头,后面什么也没看到呢!”那女人颤抖着声音说。

“别动,等下让我自己起来试试。”活该倒霉,又一个女司机。我在心里嘀咕着,我招谁惹谁了,女司机和我是天敌么?前3次车祸,骑电车撞我的也都是女人。前年七夕拉老公去沧州做业务的是女司机,若不是之前老公跟她车走山路摔下坡道,差点掉进山涧里去,我又怎能不多虑呢!幸好后来她接了我的电话,老公开夜车没办法拿手机,当时那辆车上有好几个人我不好说什么,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那一年,我的C1车驾证下来根本没敢开,感觉人多时自己处理问题像块木头,所以又把本子还给教练了。

我老公来了,他和刚才那个兄弟一起扶我坐起来,我靠在女司机身上。老公去开车准备拉我去医院。我晕头转向地坐起来双臂后托着脑袋,双腿别在车子上不能动,女司机说我满眼的泪水一定很疼,我却没感觉。女司机倒是通情达理,她说怕是哪里磕了碰了的,赶紧去医院吧。

都是住一栋楼的,将来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腿扎心的疼,我猜是骨头错位了。我们到了医院急诊,各种检查做了一遍,医生说脑部血肿,右腿膝盖部位骨折韧带撕裂,需要住院手术治疗。当即我和老公做了疫情核酸检测,真没想到“七夕”的美景没逛着,倒是就这样把我留在医院里面了。

   ·2·

我不做手术。

除了剖腹产,我还没做过手术呢!坚决不做开刀手术。我太姥爷是祖传的中医正骨世家,我的姥爷传给我的父亲,不知医治好多少病例了,而到我这儿出了点事,怎么能动手术呢?我需要保守治疗。在医院里我成了“愤青”。

第二天上午,我父亲听到消息来到医院。趁当时肿的不太厉害,父亲按照X光片,先将我的右腿膝盖骨复位,我的疼痛减轻了很多。望着年迈的父亲为我流了满头大汗,我不禁有些伤感,若是在以前,我的这点伤父亲怎么会累成这样呢?必定岁月不饶人啊!在父亲面前我总是孩子,父亲是我的靠山,如今我都是奔五的人了,我的靠山也已是体弱多病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傍晚医生们下班后,我才排到核磁共振检查,右腿韧带裹着那块小骨头又脱落了。主任医生说,必须手术,没有商量。

我父亲也来了,父亲和我商量能不能回家保守治疗?父亲说治腿要紧,别把钱看的太重,我给你花得起这笔药钱。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我若离开医院,就意味着自动放弃对方给予的赔付问题,回家几个月不能自理的我谁管,难道还要连累年迈多病的父母亲吗?

面对一系列困难,我没办法。自己毕竟不是有钱人,回家就意味着没有医保和护理费,没有老公和我的误工费,更别说其他费用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岁月不饶人,没有收入,还要供养外面上学的儿子……经过考虑再三,我只能答应医生做手术。

我的老父亲没有办法,医生说我这种情况,手术后2天就能下床。父亲虽然不忍心让我做动刀手术受罪,但为了让我和家人安心,也怕耽误了我工作的事情,只好勉强答应了。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然而,答应做手术也不是很顺利。距出事已经过去10天了,我腿部出现的血栓一直没有退去,我每天都在煎熬中治疗溶栓,腿肿的丝毫不能动弹。我的父亲没有再来,但几乎每天的电话是不能少。他担心过了12天就为老伤,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担心这条腿以后会落下残疾。我知道,若是当初用他的保守治疗方案,中医药方箍药,说不准这会儿都喷好骨浆了。我身体状况特殊,让人着急也无奈,父亲只是一直让我调整好心态,保持心情舒畅。

只有我明白,父亲的内心要有多难过。一直以来,我是他三个孩子中最专心呵护的一个,从小到大无论是生活,还是我的健康方面没少让他操心。最近两年好容易安稳些,又出了意外。也许这是他唯一深感失败和无能为力的一次。不过我明白,他现在已经替我的腿术后能尽快康复做好了准备。父亲总是让我安心!

  ·3·

我工作的小伙伴儿。

重新做过几项检查,医生说最晚周一做手术。之前,我工作单位领导来电话询问病情,我如实告知。我感觉领导有些无奈的是科室严重缺人的原故,我猜,让她难以接受的或许是柳絮的离职。

柳絮是在单位工作满两年的雇员,已经熟知了科室流程,深受领导的信赖。 前两天我微信拜托柳絮替我去图书馆还书,她告诉我她可能考上了市区的一个单位,笔试面试都已通过,若政审通过她就可以离开了。我真心为她最终有个好去处而高兴,同时也替我们单位的领导捏一把汗,本来科室里的人手就是一个萝卜占仨坑,活特多,她这一走又要重新培养新人了。不过,人往高处走,年轻人就应该有自己的志向,她们不会苟安于一眼看到头的日子的,不像我们这些年长又落后的所谓过来人,当一切心态都到了求安稳的地步,也就离退休不远了。

我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凭借自己的智商和资历“吃饭”。天高任鸟飞,趁年轻抓住机遇施展才能,选择自己的追求,而不是随遇而安,况且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所谓的“安或者全”可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同样的人才,同样的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

柳絮和我面对面办公,说话近乎。她是从农飞出来的小凤凰。不矫揉造作,许是学理科的孩子都比较规矩,做事有序,有板有眼,虽不善言辞,却善于活跃气氛。也许在她眼里的能人很多,自己微不足道。因而给人的印象总是做事踏实谨慎,凡事做了才说,从来不得罪人。我刚来科室时间短些,她和另一个小女孩儿小燕儿关系融合,与她们相处,让我这个“插班生”没有距离的陌生感。两个可爱的孩子,教我学会了很多。她们都很能干,年轻气盛,机会和选择性界面宽广。

可能是她俩都要走了吧?小燕儿是其他部门体制内的在编人员,在这个科室属于临时借用。柳絮可能跟领导谈离职的事了?我们5个人的科室里现在算领导剩两个,可真够她们忙的!也许我能去上班时,办公室又来新人了。我幻想着与她们相处还会像柳絮在时那么和谐吗?特别是我这个即将被淘汰的“电脑盲”,不能总是麻烦人,到一时说一时吧!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自理,就只能瞎琢磨。走向社会单打独斗做小生意这些年,也有几个真朋友,却没几个知心人。在这里工作不到一年,有些问题却迎刃而解。我想不明白的问题,在她们眼里根本不是问题,也许这就是中年人的不自信,滞后于时代潮流之感。

在区医院住院部的病房里,邻床也是出车祸的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姐,陪她床的老伴和我老公一样都是当兵出身,她们夫妇俩是不久前搬城里来为儿子看孩子的。这大姐有别于其他农村老太太,是个识文断字的知识女性。当年曾在村里当过15年的妇女干部,年轻时也是村里少有的知识青年,还是最早红极一时的生产队女拖拉机手。

大姐是在七夕那天大清早,骑自行车送孙女儿去幼儿园的路上,被身后的大卡车伤着胳膊和腿,伤势比我轻,骨头没断,韧带拉伤,住了几天院就不用输液了,正在做必要的康复治疗,所以精神状态还不错。有这样一个伴儿同居,对于不能动弹的我来说,起码不会寂寞,也能通过另一个途径了解我这次车祸的最终解决办法。几天过去,我们相处的还不错,毕竟是有些经历的人,吃得盐比我多,故事也多。七夕那天是晴天,车祸,让我们有缘结识,也算幸事。

  ·4·

做彩超是加的塞儿。

一切准备都在手术前,我老公从家里拿来了大量的装备,做好持久战的打算。

离做手术还有3天时间,手术前要彩超检查,今天的检查是针对妇科,半年没串门的大姨妈突然来了,量还不少。主因是活血化瘀的药物给她催来的。医生说这应该对我的溶栓有好处。

昨晚刮了大风,敞开窗户,我尽管看不到窗外,一股冷意冲进来。

同室的大姐两口子念叨着,今年的中元节赶上了冷节气,天说凉就凉了。白露前后种菜喽!香菜、菠菜、茴香、油麦菜都在这时候撒种。过两天大姐的老伴儿要回老家种菜,顺便捎来院里的果子,大枣红了边儿,鸭梨有了香味儿,苹果应该还有些艮吧,桃子该离核了……住了十多天医院,想家了。

下午的彩超只排到妇科检查,我老公推来轮椅,我左腿先下地,他帮我抱着右腿放到轮椅上,推着轮椅过门卡上电梯,碰到的人都自觉地拿出一份善良帮我们开门,我和老公表示很感谢。只有一个门卡,我老公老远喊着受累开下门,一个女孩儿刷了卡后,可能以为我们能自己推开门就没管,也许是我们过于小心了,门居然推不开,二次上了锁,那女孩儿只好重新帮我们拉开门,过后我没听到老公说谢谢!习惯了说谢谢的老公为什么不客气了呢?我想这女孩儿要是开始帮忙拉一下门,门也不至于打开了自己又锁上,瞎耽误功夫。我们费了半天劲,最后她还得帮忙拉开,弄得双方都不开心,做好这份工作,体现的是情绪价值。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但带给别人的反应效果却不一样,微笑和甩脸子,又有谁会愿意接受后者呢?开门,举手之劳的事儿,却能透露一个人的心态和是否能控制自己情绪问题。

我们如约来到彩超室。老公问了大夫,为什么不可以和腿一块儿查?我们出来一趟可真费劲呢。做彩超的大夫说,查腿可以后面排队等着,查妇科是因为憋尿照顾病人加塞的,查腿还轮不到我们,后面还有好些等待的病人呢!我的妇科不是很好,有一个小肌瘤我是知道的,现在查了,也让主治医生对症治腿的血栓问题。关于彩超查腿的问题,我说今天不做就不做,最好明天和CT一起做吧。大夫说,那也好。

有一个好现象,就是我头上的血肿正在悄悄变小。这让我的心里压力减轻了很多,最起码,不会因怀疑死去很多脑细胞,变成一个傻子了。既然成不了傻子就要积极面对现实,勇敢地生活,给自己战胜困难的勇气与信心,坚持配合医生治疗。

一个人,当你突然不能自己下床,不能生活自理,甚至拉屎撒尿都要躺在床上完成的时候,任何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都成了废话。不信,若你体会着拉屎像生孩子一样费劲卖力,汗水与泪水浸透心灵,从脑门儿直入眼帘的咸,淹没平日好胜的自尊,尊严与美貌都是天方夜谭。一活着的人,不想变成别人的累赘,就要让自己好好的,让健康与充满自信的活力,引领愉悦自己和周围人心情。只有自己好过,才能回报善待自己的人。做一个乐观积极向上和受人待见的人。

    ·5·

我的主治医生。

今天天气不错,老公家的人过来看我了。不管婆家以前发生过什么不痛快的事,亲人们有这份凝聚之心,我心里的一片乌云都散了。毕竟老人早已经过世,过去的已然云淡风轻。现在的我们也都活成了半截入土的人,人生辉煌不在,只剩残余。剩下与世无争,活好自己当下才是心愿,愿一代人都平平安安无牵无挂度过残生。

送走她们,老公说,多亏了咱这主治医生给门卡打电话,说这里做检查需要人手,不然她们谁也进不来。

距车祸已经整整过去10天了。我的主治医生是个排名靠后,刚工作不久的小伙子,每天早上来查房时,总是乐乐呵呵的,一口东北话活泼可爱,像个小孩子。我嫌他经验少不很信任他的医术,与他没有一点压力的交流,反而让我轻松自在了,偶尔和他开几句玩笑,暗自叫他“小东北”。

针对我的状况,他总是采取乐观的态度,“没事儿,只要血栓保持平稳就可以安排手术啦。”“是好现象,虽然溶栓效果不太明显,但是很有进步,按这样的速度,下周可以安排手术,过不了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我的腿怎么越来越疼呢?”不能动,我觉得右腿丝丝拉拉的痛。

“怎么个疼法?比如十分疼痛,生孩子是8分,你这腿疼占几分?”

我思索一下,敲黑板划重点,他这样一比较,感觉不怎么疼了。“现在剩2分了!”

“好!是正常现象。”他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这也给了我启迪,不禁顺着他的思路考虑起来。公务员服务于群众,商人服务的是客户,教师管教的是学生,那么在医生的眼睛里病人是什么呢?也许我的印象中医生都应该是严肃而认真,表情冷冰冰的吧。

下午,我做完腿部彩超检查回来,把溶栓顺利的报告交给护士站,几个小护士一齐向轮椅里的我祝贺:“恭喜恭喜”!这让我惊异而感动: 护士并非只是一个职业或者单纯的做好服务,有善与爱在里面交融着。原来每个病人在她们的心目中都像自己的家人一样,所有情况的变化都牵动着她们的心。

“祝贺祝贺,血栓总算溃退了,虽然还有点残余,但已经够不上威胁,明天就会更好的。”不一会儿,我的主治医生“小东北”跑进来,兴奋得手舞足蹈活脱脱一个小孩子。“明天上午验血,等生理期过后,周一准备手术!”“嗯”!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居然也对手术有了小期待,相信这次是真的要手术了。

次日验血报告出来,我有点问题不大的贫血。“周一准备手术!”我听见骨科主任在外面对我老公介绍病情。原来我这个小手术已经捆绑了很多人的神经。

傍晚,肇事司机小妹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我按捺不住喜悦之情,告诉她溶栓顺利,周一准备手术了。她显然很替我高兴,祝我早日康复脱离苦海。

202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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