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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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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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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手术

   

星期天做术前准备。我的主治医生“小东北”过来讲解手术事宜,离开之前他在我的右腿上画了一个⭕ 。我忽然联想到临行刑前的囚犯,心里“咯噔”一下。真要做手术,从此以后,我的右腿便被植入的金属陪伴后半生了,而且腿上会留下丑陋的疤痕。疤痕像只黑色的蜈蚣一样七扭八歪地晃悠着向上爬过来,我“嗡”地惊出一身汗。

小护士过来清理腿部汗毛,我铁青着面孔。看着那个⭕我瞪大眼睛 ,我老公说他们当年在满圈的猪群里选择待宰待卖的肉猪种猪,就在猪屁股后面画个圈圈当记号。哎呀!我又变成待宰的猪了。怎么办?这医院就是有老鼠洞我也逃不掉哇,这腿像抽筋一样疼得打颤颤。

一位稍显成熟些的麻醉师接踵而至。他说明天做腰部以下麻醉,针很细,不疼,不要紧张,注意休息。我像霜打的茄子打不起精神,老公替我签名字。委屈与无助的眼泪流得哗哗的,我如临大敌又束手无策,几十年可不能白活,什么都要有经历。

邻床大姐安慰我,是个小手术,别紧张害怕,越怕越疼。大姐可不是旁边那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她当时从大卡车轱辘底下钻出来命悬一线,虽然伤势不重,都是皮外伤,要是我苦胆都吓破了。那天交警让大姐签交通事故确认书,在我们面前夸赞她机灵懂事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孙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自己摔破的衣服,哭着向路人呼喊“我没事儿,快救救我奶奶。”就是这股求生力量,让大姐从车轱辘底下将胳膊拽了出来才避免被二次碾压。

是呀,经历过劫难,这点小伤小手术又算得了什么呢?养好伤,尽早重新开始生活比什么都重要。人一出生就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哭就代表不愿意来世间受罪。既然来了,有什么样的罪都得接受,有什么现实发生都要面对。

当真把我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是周一上午8点半左右。一个小手术而已,我父亲背负着家里行动不便的我母亲的寄托,一大早就走过来了,真是扯着骨头连着筋,就是不放心啊!父亲和我老公一起随接我的手术床把我送进11楼的手术室外。主治医生“小东北”在病房里问诊,见我头上带着向后拢住头发的宽厚黑发卡,便大惊小怪道:“你这装备够齐全的哈,止汗带都备上了,比我这个主刀大夫准备都充分。”这话说的让我有点“飘”,感觉自己回到童真的小女孩时代了。

进入手术室,醒目大字“家属止步”把父亲和老公拒之门外。我仰面躺在窄窄的床上,有接“台”的护士温柔地帮我带上帽子,然后顺着甬道推着我进入手术间。我正式躺在手术台上,忽然感觉气氛紧张起来。护士麻利地将我左手埋了输液的针,又迅速将右手绑上血压袋,胸部贴绕上“电线”,真像要开始“宰猪”的架势。麻醉师过来,让我侧过身,在腰部消毒打针。我还担心微胖的自己弓着身子一不小心掉下手术台,这时手术台的一边被准备做手术的“小东北”医生挡住了。

当年做剖腹产是因为提前破了羊水,我只担心腹中胎儿安危,稀里糊涂进入的手术室,因为怕而不敢面对,哪里还记得那么多。现在的我思维清晰头脑出奇的透亮,感觉腰部以下越来越沉,渐渐失去知觉。我猜想,人临死时就是这样慢慢消化自己的吧?不知是冷还是怕,我控制不住打哆嗦,牙齿不听话地磕着牙床。我问大夫,我全身为什么总是抖动?医生说,没人让你动。听见远处有拍腿的声音,病房里除了我还有别的病人?不对,这个手术室现在只有我在做手术,原来是我的腿好像按在了别人的身体上,此时的手术跟我没关系。

“来之前大小便都解了吗?”“小东北”问。“不记得了”我回答。“什么?”“哈哈,刚才我问她剖腹产时是不是腰部以下半麻,她就说不记得了。”麻醉师笑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呢?来的时候我把脑子叠好装在盒子里了,准备回去再完好无缺地按上,现在做手术的不过是个躯壳,难道他们就不明白吗?

“你们笑吧,回去我把你们都写在小说里。”我带着呼吸机,他们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

“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我听见了骨科主任的声音,这才总算一块石头落地。

“小东北”说:“手术大约要一个小时。”

“现在我做什么?”我大喊。

“睡觉!”医生护士口径既一致声音很齐,像彩排好的。

“不行,我心脏不好。”这种担心纯粹是多余的,因为我身上绑着测量心脏的线呐。

“你心脏好着呢!心率血压一切正常。”护士说。

“多大年龄?”一个医生问。

“病例上写着五十,不像,看起来很年轻,哪里像那么大年纪的,五十岁应该一脸褶子了。”……护士和医生还能聊天。

我躺在遮挡布的下面什么也看不到,便无聊地闭了眼睛,上面的手术灯亮得刺破眼皮,意识随着他们说话和嘁吃咔嚓干活的声音渐渐远去。很奇怪,世界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遥远,我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难道是飘在混沌的天堂上了吗?周围仿佛都是静止状态的乳胶看起来黏黏糊糊的,不过,这所有的一切好像与我都无关了。

我可能睡了一大觉,当“小东北”一声招呼“快点过来抄一下腿,我不方便缝合。”我还以为喊我呢,猛地睁开眼睛。

那年在做剖腹产手术时,当孩子出生后,我立马停止了疼痛和哭闹,仿佛世界上除了婴儿的啼哭声什么都是静止的。当医生缝合完后拍了一下我的肚皮,“娇娇女总算完成任务了。”我才醒过神儿来,尽管满头大汗,但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迫切地希望赶紧出去,看那新出生的小生命。

“小东北”说,手术做完可以出去了。接下来护士将我推到观察室呆了一会儿,见我睁着眼睛说话利索问东问西的,便又推出甬道,开门,向门外喊“家属,可以把病人推走了。”老父亲和我老公见到了我都长舒一口气,我连来带去在里面两三个小时,他们提溜的心总算放下了。老公推着我,父亲举着输液袋和前面拽着运输床的护士一起顺着电梯将我推回病房。

手术终于做完了。趁麻药劲儿还没过去,我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202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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