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篱笆墙那边的男孩

那时候村子里的人很密，树很稀。风吹掉一片叶子砸到水里，你便会喊疼。高中没毕业辍学回家，贫穷加上患病在床的双亲让你加入村姑的队伍，扛起家庭重任的锄头，打算用“三锄一埯”的方式，梳理油盐酱醋的日子。幸运的是，后来你一边农耕家里的自留地，一边办起村里第一家小小幼儿托管班，没有离开家门便可以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一次，你用还很稚嫩的双手收拾庭院里面的杂草，就像收拾着有些慌乱与不安分的心情。这时，篱笆墙那边有个男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你，你分明记得那是一对初恋的眼神，呆愣着就像惊异一个神秘的雕像。

很多年以后，你依然记得，篱笆墙那边的男孩，那双带你走出无限迷惘的眼眸，单纯而清澈，如浇灌用的深水井里面流淌出来的甘泉。你担着一担用加厚铁皮做的水桶，里面装的半桶水是他帮你打上来的。是呀，你婀娜的身体还没有打上半桶水的力气，青春就停留在这里。

就是那天，那个有些多愁善感的男孩随全家搬去了城里。以后他来信告诉过你，他考上了军校留在了远方大城市。后来，他去了你认为神秘而又向往的远方，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你为何没有走出去呢？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发小，皆因命运不同各自过着不同命运的生活。说不上谁对谁错，你忠于家人守住故土，他怀揣远大理想，去实现宏伟的报复。似曾相识的乡村爱情故事，同样发生在不同人的身上。只是少有的坚守皆大欢喜，多是割舍放弃离开。你和男孩走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在那个年月，你说了你们没有过开始，也说不上结束。

若是情非得已，就要成全放下。虽然简朴，但你最终没有离开家里的老人和村子里那些纯真的幼童。其实，男孩那种怜惜的眼神也不过是让他舍不得离开的借口。有时候，选择放下才是记住美好的开始。你说，命里有时终须有，远方何须遥远，不过是一个地球仪的距离。人生如一片叶子，掉落时还会有一朵美好的云彩顶在头上。

沏一壶秋韵，听时间呢喃，细雨打湿了脸颊。你游弋在村口，似曾阅尽一世的悲凉。当一位故人回到阔别已久旧貌换新妆的故乡，老远望见了红叶飘香隐约展现出的美丽乡村，曾经的乡村小学早有教学楼写满陌生的面孔，又有多少心心念念的情怀回故。

曾经的我做过你们的传话筒。我像个跟屁虫，尾随在漂亮温柔的你身后，见证了你泪眼婆娑的样子，可惜那时的我太小，不懂你为何流泪，只会鹦鹉一样跟着你一起哭泣。如今，再见你已是满面沧桑，你虽已不能为高出半个头颅的我遮风挡寒，多病的你却依然掩饰不住满脸的笑意。

你就是我儿时做梦都喜欢粘在一起的远房小姑姑。你的故事本该幸福完美，却让人心存遗憾。其实，当那个男孩身着戎装千里迢迢回来找你时，你却因上有多病父母、下有弟妹要照顾离不开，走不掉而选择了成全。为了让他免受家庭干扰忘掉过去，你嫁给了吃喝嫖赌成性的村长的儿子。几十年命运多跌。当你送走卧病在床的父母，紧接着又送走醉死的丈夫和脑瘫的孩子。当大把光阴已逝的你终于舒缓了一口气时，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留下，劳累多愁使你早已失去了昔日照人的光彩。你的人生，就是无法反转的时钟表。

我幻想着你当初若是选择一走了之，仅凭你秀外惠中的才华，满可以造就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或许是我的想法过于天真，假如你不选择向命运低头，生活的璀璨也许会呈现另一番景象。你说，生活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遭，除去家庭你已完善了自己的心愿，想着别人的好，累也是幸福着。如今的“托管班”是善良的你为村里留守老人和儿童而命名的。

其实，在你的日记里，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有很多很多，唯独让我不能所以的，还是儿时有些模糊的记忆。而支撑你度过厄运岁月的，恰是深藏在你心底的韶华，尽管那个人已是一路让你仰视着再也高攀不起，而回忆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便会茁壮成长，即便你早已一遍又一遍割掉滕曼，根却还在，站在篱笆墙那边男孩子始终牢牢地抓着你。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乡”。你约我来就是想告诉我，退休后他要回来看你。而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纠结那些美好的曾经，终不会因回忆溅起丁点的水花，有的或许只是怜悯、同情、羡慕、感叹与收敛。

我眼前忽然浮现出当年站在篱笆墙那边的男孩子的情景，也仿佛听到了当年你和他争吵的声音。机会是把握在自己手上的，就看你有怎样的选择。你说，有再多的机会又怎样？人生到底不过就是一个轮回，而回来的早已物是人非。

“万般皆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按说，选择是要看哪头轻哪头重，作为家中长女，家里生活唯一的依靠，即便是有机会重新让你选择，你也依然不会选择随他而去。

你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弃家人不顾，做个无情无义没有责任心的人。然而，生活就是这样，一生一世如过眼云烟。不伤人，不伤己。不是所有的美好都能抓得住，偏偏抓不住的才是最美好的。而当机会再次降临时，就要看你是否存在重新抓住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