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人家

一、水边人家　

若干年前，外婆的砖瓦房静静地如同雨滴的渺小，散落在起伏的山丘地带。离丘陵不远是蜿蜒曲折的小河。河水枯竭时瞥见河堤红土裸露。涨水时，浪里波涛混浊，夹杂鱼腥。听表舅们的故事里，总有小时候的欢声笑语——捉鱼，钓鱼和外公游泳。庭院深处，是一位老师（外公）正严厉地教授表哥们学武术。

敞开的篱笆院墙，沙棘树高傲的生长。为这水边人家坚定守护。沙棘树呀，它有时候委屈。孩子不听话了，外公可是将这带刺的沙棘做鞭。软鞭一挥只闻得哎呦声。莫说表哥哥们的童年，还真是乐趣挺多。瓦房后院是一口深井。春夏秋冬井水甘甜润喉，打一桶井水上岸。咕咚咕咚，哗哗啦啦……

可想而知渴坏孩童时，泼水节正大张旗鼓。后院的一群母鸡贪欢，正慵懒地沐浴阳光。一伙儿争抢食粮，咯咯咯咯…家鸭耐不住寂寞，早已下河戏耍。一只大黄狗在门前，匍匐。客来犬吠相迎。

沙棘围拢外庭园。园内有青椒，苋菜，丝瓜，冬瓜。还有无数的夏虫集结相会。满园繁花竞相开来，静中忙碌、和谐。

我偶尔念旧，这一晃到了不惑年。昔日的房屋庭园已荒废。外公外婆的身影容颜，定格在石碑前。清晰的记忆里，我的童年碎片拼凑起来。还是那张珍藏在相册，可以时常翻看的老舍流年。

水边人家，何时再见。

二、状元洲相逢

小满时节的醴陵，些许撩人的春雨已经透过了瓦房的晓轩窗。当立夏的风声开始鹤唳，在我居住的湘东地区，就集结了冷暖云层的强对流空气。要是在十几年以前的五月，还能穿起丝薄的春衣，添加薄如蝉翼的夏衫。天色偶尔脾气十足，偶尔温情凉爽，平静里露出春天的和谐温润。大约在十几年前，邻里大妈们和大城市的青年一样，逐渐养起了宠物狗。清晨和傍晚的阳光里，酝酿着人与动物的清闲时光，闲适的生活，慢节奏的起居……

记得十岁左右，家中养过一只黑白相间的猫。那时家猫真没有受宠若惊的命运。没有猫粮吃，一切得靠猫咪自己的灵敏和嗅觉捕捉鼠类，才能生熟间半的吃上属于它的鱼。只可惜温顺的它也离开了我，最后把它葬在乱坟岗。自那以后再也没养过小猫小狗。

时间慢慢顺流，如水般清澈。日复一复始，月复一月终，年复一年重。我从孩提时的无忧无虑戏耍，到如今中年无时无刻地被家庭和工作琐事掩埋。有大部分时间的忙碌不再有自我。安慰的语言只存在回忆时。中年人的成熟稳重，可以在时间的打磨下荣辱不惊。

小满时节，我和母亲与舅舅姨妈约定，过往于状元洲上。已经数不清走过了几个春天的脚步了。那时状元洲装点的白云还没有这么软，天空蔚蓝如洗。洗耳恭听，是婉转的鸟鸣，不带羞涩的，偶断，声停。树木很稀疏，一块裸露的水泥园平躺着，是略带干涩的。而几年之后再去，那里不仅仅是绿树成荫，一江碧水。还矗立一张标志性的醴陵门在沿六拱桥下桥的街巷里。依水而建的古老房舍，老去的容颜有些弱不禁风。醴陵门却是新鲜感的开始。因为门里面是一条延长的醴陵美食炒粉街。醴陵的美食文化动荡在舌尖。

这次状元洲行，让人耳目一新，绿意葱茏恰逢晴空万里。也没有太多人群，只零散的分布在这树影斜阳的静谧里。有人倚靠廊边在歇息，有人拿手机自拍杆在自拍，有人在状元阁一展歌喉。一处处人影融进风景，与绿色共舞。没有花香鸟语。因为正当晌午，阳光不慵懒，反而热烈。

没有过多的留意风景，我和母亲一直沿着林间道口在行走。就像生活的节奏这时候彻底释放。状元洲，你是那么亲切和蔼。是一位海纳百川的智者，我们都未曾居住在附近，却被你的博大胸怀包容。清晨的鸟在树枝欢鸣，拥抱了整个春心。状元洲上，乡愁是一抹绿意，乡愁是一缕风吟。乡愁是漂泊的归宿。是一种故土的归宿，是一种彼此的珍惜。

天色逐渐暗淡，朝阳变成了夕阳。日暮黄昏降临，年轻从容地老去，美人迟暮。可否还记得曾是花样年华，朝气博发。归来吧，曾远嫁的亲人。归来吧，曾动荡的人生……故土依然敞开怀抱，将疲惫的心情拥抱。远方的月亮，给归来的人们捎封信，告诉离别的人儿，在故土里状元洲一切安然，一切静好……

三、夕阳下告别

在六拱桥上，吹着慢悠悠的和风，脚下的石桥铺开了两千多年的历史。重修在新中国时期，至今又历经了几十年的风霜雪雨。似梦似幻，像一个人，一群人的人生命运。中年的我和老年的亲人们，难得聚在这座县城。大伙儿年轻时的各奔东西，安家在株洲、长沙、南京、广州…回故土一趟有多难，难以抽身，难以放下孩子和家庭，难以放下已经稳固的工作。

在这春夏交替的季节里，入若不是春节和生日，再见一面如隔三秋。渌江水清，此时缓缓向东流。船舶只在滨河路可见。六拱桥下鱼翔深底，鱼的浪花并不多见。在春天秋天，可以望见园中乐队的演奏和歌者。

我们找了一处离河桥不远的酒家坐了下来。似乎面对面反而陌生了，彼此谈话不多。手上的手机不停地刷动着，各自有各自的人际圈。饭后娱乐依然是麻将，这习惯已经多年未变了。还是有陌生感，都说距离产生美么？大概率的是距离让人越来越疏远吧。如今生活都提高了，旅游见识得多了，反而不愿多说些什么。

大家在宁静的小县城相逢，又在宁静的氛围里与夕阳告别。谁都没有太多语言，大概这些年，人与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其中有太多酸甜苦辣，太多距离隔阂。都把这些往肚里咽下，不愿谈起。夕阳依旧，物是人非。我和黄昏冷冷笑颜，水边人家，无尽的情感已入这流水，越逝越远不再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