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吓死了,他居然就坐在对面
初冬,夕阳,西下。
一九九五年,那时没有高铁,火车很挤。
那列绿皮火车缓缓地驶出车站开向上海。
何小姐拎着包急匆匆地拨开过道里的站着的旅客,挤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刚一抬头,随即就迅速地用两手捂住脸,一声脱口而出的“啊!”硬生生地被她用手堵在了嘴里,她几乎快要窒息了,对面居然稳稳坐着的是韩志国。
二个月以前在通往鹿鸣寺的路上,她开车出差,由于忘了带钱包,在路上拦车借钱,不知多少辆车过去,只有韩志国停了汽车,她向韩志国说明了情况,说第二天就去还钱。韩志国递给她五百块钱和一张名片,什么也没有问,就驾车走了。她本想回来后,第二天就将五百块钱按照韩志国名片上的地址给他还回去,但是那天她和同学杨姑娘聊起这件事时,杨姑娘像听天书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什么!?他就这样把钱借给你了?”
“是啊!”何小姐左手一摊。
“这个人也实在是太傻了,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借给别人钱,既不问对方的姓名,也不问对方的单位,更不问电话号码,至少也得去看一看汽车的牌号吧,什么都不问,甩给你五百块钱和一张名片,就扬长而去?”杨姑娘的双眼皮眼睛因为瞪的太大成了单眼皮。
“是啊!”何小姐右手一摊。
“他,他就以为别人会乖乖地把钱给他还回去?哦,是施舍?好吧,既然他想施舍,那你就先不还他这个钱了,让他接受一次教训,这天下不是没有骗子,而是骗子有各种花招,天天在骗人,你忘了上次我和你在路上给一个腿断的小男孩一百块钱,结果那小男孩拿到钱,断腿就好了,拔腿就跑。这是什么社会呀,他以这社会全都是好人?今天你让他损失五百块钱,是为了让他将来不要被人骗五十万,五百万。”
“是的,是的。”何小姐也觉得杨姑娘的话十分有理,所以她决定这五百块钱暂时不还回去,过些日子再说,先玩个失踪。让韩志国先急再悔,彻底醒悟一下,让他用五百块钱,买堂人生社会学的课。
谁知天下就如此之小,世间就如此之巧,她做一万个梦,即使是搬出所谓量子纠缠理论,她也想不到出差去上海,居然在火车上坐在他对面的就是这位大神韩志国,所以这会何小姐的心都快从喉咙眼里蹦出来了。客观地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个骗子,不是吗?人家借给你五百块钱,至今未还,要抓你送警察,就是诈骗犯。何小姐这会儿满脸胀的通红,太尴尬了,他透过手指缝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韩志国,发现韩志国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报纸,并没有在意她的到来。三十六计走为上,说走就走,不要犹豫,何小姐迅速站起身,故意把脸扭开,一撇身,跨进了车厢过道。
“哎,小姐等一下,你的包包。”有人在后面喊。
也真是的,何小姐去心急匆,竟然起身忘了放在座位上的包,一听有人喊,吴小姐下意识地回了个头。这一回头麻烦了,正在看报的韩志国也被这一声喊惊动了,放下报纸抬起头,正好和回过头来的何小姐打了一个照面,四目相对,韩志国浓眉大眼下那个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个闪亮,“耶,是你呀,借我钱的,对吧?”韩志国脸上堆出了笑,“忘记我了吗?”
眼见躲不过去了,吴何小姐只能尴尬的一笑,“啊啊啊,是你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大哥,真是,真是巧、巧呀。”何小姐的话有些结巴。
“怎么,座位不对?”韩志国语音平和,充满了关切。
“啊啊啊,不,不,不是的。”何小姐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回答韩志国的话,“啊,我是去上洗手间,对对,是去洗手间,去去就回,去去就回。”何小姐真佩服自己找出这个逃离的理由。
“哦,是这样,那你去吧,包包我替你照看着。”韩志国的口吻带着几分热情,仿佛像熟人一般。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带着,去去就回。去去就回。”何小姐转身朝车厢接头处的卫生间走去,穿过车厢走道内站着的人群,几乎像逃的一样冲进了卫生间,关上门盯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先照着自己左脸抽了一个耳光子,唉,这都是什么事呀,不还人家的钱,想教训人家,给人家上什么人生社会学课。这倒好,现在自己在韩志国面前就是一骗子,这个骗子还居然跟他相逢了,巧遇了,邂逅了,被他抓住了。躲进卫生间,这会儿她还算个人,走出卫生间,给人家当骗子送乘警都可能,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就算别人不把自己当骗子,也应该说自己是不守信用的小人,忘恩负义,借钱不还,毫无信用,唉,反正真是窝囊极了,她对着镜子又朝自己的右脸扇了一耳光子。她后悔今天为啥不改个装扮,鼻梁上仍然架着那个十分醒目的黑框大眼镜,搞得像个国宝大熊猫,那么的醒目。那么现在悄悄逃掉?不行,这一逃,骗子身份就做实了。唉,算了吧,不管如何,事到如今,那就干脆面对面的跟那位大哥好好地谈一下,好在名片上写的清清楚楚,他的工作单位和职务,不怕他拿自己怎么样,就是他抓自己去派出所,说我骗他五百块钱,也不至于去坐牢吧。转而又一想,今天的这个情况或许还是好事,让自己有机会当面去训导一下这位心地善良,心中毫不设防的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对,教训他一下,把那天同学杨姑娘的话,一股脑的都给他泼过去。想到这她心里豁然变得敞亮起来,顿时腰也直了,人有时就是自己吓自己,我又不是真的骗子,怕啥?她理了理头发,好,就这么办,她挺胸走出卫生间,再回到车厢里,她的脚步已经没有了慌乱,“借光,借光,让路,让路。”她拨开走道里站着的旅客,再回到自己的座位时,俨然就是一副要教训人,给韩志国上上课的样子了
“韩总,韩大哥,您好!我一直记着您呢,那张名片我看了好几回。”何小姐朝韩志国伸出手。
“快坐下,快坐下。”韩志国热情地招呼着何小姐,也伸出手和何小姐握了一下。
“这么巧呀,今天碰到韩总。”何小姐大大方方地看着韩志国。
“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上次你找我借钱是缘分,今天咱俩火车巧遇,更说明我们投缘呀,哈哈哈。”韩志国声音爽朗,引得邻座的旅客也朝他俩看过去。
“韩总,谢谢你上次借给我钱,没有及时去还你,你不要怪呀,我不是不想还你。”何小姐尽量把语气说得平静一些。
“明白明白,伍佰块钱不是大事,不急不急。”
“韩总,韩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借钱给我,我没有及时去还你钱这件事,不是故意的这么简单。”何小姐连说带比划,想把这件复杂的事说明白些。
“不复杂,这不今天不就碰着了吗?”韩志国大大咧咧,手一伸,“还钱吧。”
对呀!还钱,现在还钱。韩志国这句话提醒了何小姐,现在把钱还了,不就说明自己不是骗子了吗?大不了就是迟还钱了而已,想到这里,何小姐把手伸到了自己包里,摸到了钱包,可瞬间她,的手又缩了回来,今天她今天去上海出差,明天就回来,怕在上海被人偷了钱包,特地少带了一些钱,一共就带了五百块钱。唉,真是糗极了,今天她还真没有办法还这个钱,还了钱,今天她上哪里再借钱呢?唉,豁出去了,随他怎么想吧。何小姐,抬头望着韩志国,“韩总,我……我今天不想还你钱,不是……不是,是没有想到今天要还你钱,也不是,是没有想到遇见你,唉,你看我这说的乱七八糟的。反正,就是今天我身上钱不够还你的。你看这样好吧,这次回去后我保证立刻去还你钱。明天,不是,是后天,我一回去就去找你。”
“哈哈哈。”韩志国被何小姐的语无伦次逗笑了,挥挥手,“没关系,没关系,回去再说吧。”
唉,何小姐叹了口气,满脸胀得通红,要不是火车开得快,她真想跳下去逃开。眼前的这位韩总,看上去也是眼里目光炯炯,满脸的机智像,怎么会对人就那么容易轻信呢?不行,我还是要再开导他几句,“韩大哥,韩总,其实,你也太好说话了,我想问你,那天你借钱给我,为啥什么也不问我?”
“问?问什么?你都不已经全说了吗?你忘了带钱包?”
“我是说那天你借钱给我,为什么连我的单位、名字、电话号码什么都不问呀?你就不怕我是骗钱的吗?”
“哈哈,你要真是想骗我钱,我问什么不都是白问吗?”
“这,也是哦,” 是啊,现在骗钱的人说出来的话跟真的一样,何小姐也跟着尴尬的笑了,“不过,韩大哥,我借你五百块钱,不是不想还你的。”
“知道知道,第二天你没来还钱,我就想,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给打岔了。”
“那我这么长时间没来还你钱,你就没有其它想法?”
“我想你可能是出长差了。”
“那,韩总就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是骗子。”
“那倒不是,你拦住我车时,当时我心里也过了一下,会不会是骗钱的。”不过转而一想,觉得人与人之间不能太那么防范,不信任了,万一你要是真的有困难呢?所以就把钱借给你了。”
“难道你就没有吃过亏?没有被人骗过?”
韩志国笑笑,“吃过亏,也被别人骗过,而且是骗的差点丢了命,唉,不提往事了。”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容易轻信别人呢?比如说我今天不还你钱,你就真相信我身上没有带足钱吗?”何小姐竖起一个手指头点点戳戳,俨然是要给韩志国上课的模样。
“其实呀,人间正道是沧桑,还是好人的多,我也错怪过别人,也是误会,怪惨了人家。”
“真是跟你无语了,好吧,那你就先相信我不是骗子吧,不过你要小心哦,当心我回去又失踪了。”何小姐调皮地一笑。
“哈哈哈,哈哈哈。”韩志国仰面大笑,“好的,我看看你这个小骗子到底怎么骗我的,能有什么花招?”韩志国摆摆手,“好了,不谈这事,有缘火车来相会,也是前世修来的缘,说说看今天你去哪里呀?”
二、今晚你就跟我走吧。
暂时不谈还钱的事,何小姐心放下了许多,人也变得活泼起来,“我今天是去上海出差,你呢?”
“这么巧,我也是去上海。小姐去上海干什么?”
“上海虹桥,有一个医疗器械展会,老板让我去看一看行情。”
“啊,居然这么巧,我也是要去那个博展会的,我要给公司新开的康复中心买一台水疗仪。太好了,那我们可以同路同行啊。”韩志国几乎是有点兴奋地伸出手在何小姐的手背上拍一把。“你这小姑娘还真和我有缘。”
“是的,是的,有点缘分哦。”何小姐嘿嘿一笑,朝韩志国挤了个眼。
“以前去过上海吗?”
“没有,过去我只是在上海转过车,真正进到市里,这还是第一次。”何小姐从包里拿出一张上海市交通图,“不过我识地图,丢不了。”九十年代初期没有什么手机导航,出门全靠一张地图。
“今晚在哪里住呀?”
“啊啊,我还没有想好呢。我们可是小公司,没有你们房地产公司那么阔气,老板就给了我三十块钱一天的出差补贴,让我今天晚上找一个开在地下室的旅社住下,说那个地方住宿很便宜。”
“什么?什么?住在那种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太不安全了,那里乱糟糟的,真的很不安全,你初来乍到上海,一个姑娘家单身一人,不合适,不合适。”韩志国直摆手,“大上海,五湖四海,什么人都往这儿来,三教九流的,这不行,这不行,这太危险了。”
“是,是,是吗?”韩志国这么一说,何小姐也有点儿紧张起来,第一次进上海,确实心里没有谱,“那、那住在哪里安全呢?”
“安全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得找一个大一些的酒店,不过那也许住宿费会高一些。”
“那要是回去公司不报销,不就得自己掏了吗?”何小姐掂量着自己那可怜的月薪工资,真的有点儿舍不得。
“嗯,要不这样吧,小姐,看在咱俩投缘的份上,今晚你就跟着我吧。我可是老上海了,不用这个。”韩志国伸手把何小姐面前的地图给翻过来。
跟着你,何小姐一愣,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心,高兴的是她头一次去上海,人地两生,有人同行,岂不是好事。担心的是,眼前这个年近中年的大叔,大哥的,并不算是真正的熟人,跟着他到底是安全了,还是更不安全了呢?更况自己还欠他五百块钱,理论上现在自己可是个骗子哦,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欠人家的心短。
“怎么信不过我吗?我不是有名片给你吗?难道还怕我把你拐卖了?”韩志国说吧哈哈大笑。
过道里有个女列车员巡视走过,抱着一摞杂志,拖着个大马脸,嘴里还时不时地喊几句,“火车跑得快,最靠大家爱,出门在外,当心钱财,看好自己的行李,不要随便搭讪陌生人。”
何小姐有些尴尬,答应还是不答应呢?面前这个男人到底算是陌生人还是算熟人?今晚跟着他是安全还是更不安全?
韩志国看出了何小姐的犹豫,“小姐不要多虑,不要想那么多,就如同我借你五块钱时,没怀疑你是骗子一样。”
是啊,我怎么能够怀疑眼前这个男人呢?何小姐想,人家不怀疑自己是骗子就不错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多心了?“那你今天晚上住哪里呀?”
“希尔顿,已经定好了。”,
“哇,那么大的酒店呀,那得多少钱一晚上?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钱。”何小姐吓得直缩头。
“不用你付钱,跟我走就可以啦”
“什么,不要我付钱?那你,你是想让我和你,和你住一个房间?”何小姐压低嗓门。
“哈哈哈,小姐想哪里去了?那怎么可能?我给你单独开一间。”
“什么?什么?单独为我开间房?不用我付钱?”
“是啊,多大事呀?你不是说我们房地产公司有钱吗?”
听到这里,何小姐心里可就是翻江倒海的折腾起来了,他不能怪他们老板小气,因为老板开的是一家小小的做医疗器械的公司,不可能让员工去上海住大酒店,但是她第一次去上海,人地两生,举目无亲,一个大姑娘家,也确实是不安全,如果自己花钱住一个安全点的旅社,花费也确实蛮大,眼前这个看起来诚实厚道,曾经毫不犹豫甩给他五百块钱的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总,或许是她此行上海的最大的依靠,管他呢,无论如何只要自己守住女人的底线,大不了欠个人情,欠个钱,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想到这里,何小姐心一横说,“好吧,那我今天去上海就跟着韩总韩大哥混了,只要韩总不把我卖掉就可以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精明的小姑娘,我怎么可能卖掉你呢?只有你骗我。”韩志国把手中的报纸卷起来在何小姐的头上敲了一下。
骗!何小姐一脸尴尬,微微低下了头,“韩大哥,我真的没有想骗你的钱。”
这时那个女列车员又巡视回来了,嘴里喊着,“火车跑得快,行李随身带,出门在外,当心钱财,随便搭讪,也有祸害。”走过何小姐和韩志国身边,还有意无意地朝他们看了一眼。
三、肯定是被下药了
这会儿何小姐感觉到头晕的厉害,眼睛有些睁不开,真想躺在床上睡去,那床上摆着四个雪白的泡泡的大枕头,太诱人,床看上去软软的很舒适,但是她强打精神不让自己去睡,她真后悔,刚刚吃晚饭时不该喝那杯甜甜的葡萄酒。
在这之前,何小姐觉得一切都很正常,巧遇韩志国,聊得挺开心,跟着韩志国到了希尔顿大酒店,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晚上吃饭喝了这个酒之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为什么就喝那一点点酒?头会晕的这么厉害?就像在公园里玩海盗船的那种忽上忽下的感觉,胃里也有阵阵呕心。她使劲让自己不要睡去,努力把刚刚过去的一幕幕场景再仔细过一遍,看看有什么断片和不正常的地方。
下了火车,她像跟屁虫一样跟在韩志国身后,韩志国要帮她拎包,被她拒绝了,她妈说过,出门在外无论如何包包不能交给陌生人。
韩志国打了一辆出租车,为她开的车门,汽车穿过繁华的上海街道,大城市其实就是人更多,车更多,店更多,还有就是灯更多。
希尔顿酒店真的是太漂亮了,她从来没有进过这么漂亮的酒店。办登记时,身份证她一直没有过手给韩志国,不过,好像韩志国也没跟她要身份证,是让她自己把身份证递给了柜台的服务员,是的,确认,身份证现在还在自己口袋里。
办完住宿手续,韩志国说就在酒店里随便吃点东西,再回房休息,于是她又跟着韩志国到了希尔顿酒店那个豪华的餐厅,对了,是西餐厅。彬彬有礼的帅哥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一个靠窗前的座位坐下,不会错,是靠窗的,因为透过窗外面有来来往往的人。
韩志国为她点了一份牛排,那个帅哥还用打火机点着了桌上的那个小罐子里的白色蜡烛,这是不是就叫做烛光晚餐了啊?那氛围,那气氛,有点浪漫……可能是不是就那会放松警惕了?
韩志国要了一瓶红酒,为她倒了半杯,问她能不能喝点?其实她从来未喝过酒,但感觉人家请自己住宿,又请自己吃饭,一点儿不喝多不好意思呀。她先是小小的抿了一口,那酒甜甜的有些酸涩,挺好喝,所以她就把那杯红酒给喝完了,对了是全喝完了,不过,喝完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想起来了,韩志国又给她加了半杯,她也没拒绝,坏了,可能问题就出在后面这个半杯上,后面半杯喝完,她就觉得头有些重了,眼睛看东西也有些模糊,桌上的杯子好像有重影,问题终于找到了,肯定就出在后面这个半杯酒里,何小姐现在有些害怕了,真的有些害怕了,为什么开头那杯酒她喝下去没有感觉,第二杯喝下去就不行了?是不是我被,被下药了,下药!?何小姐头轰的一下,飘的更厉害了,可能真的被下药了,对的,第一杯甜甜的喝了没事嘛,事情就出在第二杯上,第2杯他一定下药了。
反正最后是被韩志国扶着走进房间的,对,好像是靠着他的膀子走的,那男人的肩膀很硬实。想起了,好像是韩志国帮她打开的门,对,是的,因为她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开那个门,是韩志国拿过她的卡在门上一碰,门就开了,然后是韩志国扶着她走进来,对,是扶着她坐在了现在坐着的沙发上。当时她很紧张,尤其是韩志国那魁伟高大的身躯,放射出来的那种男人的气息,让他有些害怕。想不起来了,韩志国是怎么走的,什么时候走的,对了,他好像是说他就住在隔壁。
不行,头晕的厉害,何小姐靠在在沙发上,使劲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是越晃觉得头越重,她想站起来去开开窗透透气,可是脚发软,刚站起来又跌坐在沙发上。
她开始后悔了,她怪自己对韩志国太轻信了,一个女孩子家,就这么随便地跟着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去豪华酒店开房,还吃了人家的西餐大餐,牛排哦,胡椒酱的,刀刀叉叉的,关键是还喝了酒,还喝酒,犯了大忌。这个韩志国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呢?是啊,完全没有理由,我还欠着他的钱。不好,或许这位韩老板根本不是在乎这点钱,而是想对自己有什么谋图吧?对了,刚才他开门的时候就是用了一张卡,在门上轻轻的一碰门就开了,如果韩志国手上还有另外一张卡呢?会不会先给我下药,然后趁我没有知觉,他就拿出另外一张卡,在门上轻轻的一碰……妈呀,惨了,一定是有名堂!不行,我得让自己清醒起来,千万不能睡着了。对,先把门给堵上,想到这里,何小姐起身跌跌爬爬地把自己坐着的那张沙发拖过去顶在房门背后,然后又跌冲冲地转身趴在床上,又觉得胃里像翻江倒海,完了完了,肯定是被下药了,她对自己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人,借他的钱没有还,他也不着急,也不怀疑我是骗子,还请我吃牛排,住五星级大酒店。哎呀,想起来了,上次听同学杨姑娘说广州有人被下药迷倒了,醒来一看肾没了。啊呀,何小姐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一抬头发现了床头的电话机,不行,我要给杨姑娘打一个电话,出了事也好有人知道。
何小姐晕晕乎乎地把电话拨通,“杨姑娘啊,我不行了,头晕的厉害。”
“你怎么了?半夜三更的。”对面那头是杨姑娘着急地询问。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何小姐结结巴巴地,迷迷糊糊地把今天路上的这个奇遇一股脑地说给了杨姑娘。
杨姑娘听完,着急的在电话那边又是喊,又是叫,又是骂,“你真糊涂呀,你真是个糊涂蛋,我看你骨子里就是想占别人的便宜,还跟人家去喝酒,你从来都没有喝酒,别说了,赶紧溜吧,那个韩志国百分之百没安好心,他要是好人,就不该让你喝酒,现在看下药是肯定,快走吧,快离开那间房间。”
杨姑娘的话让何小姐更是紧张、害怕和不安。无论如何杨小姐提醒的对,绝对不能在这了提心吊胆等人宰割,等药劲上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就是去找一个地下室的小旅社,大不了丢东西,不会丢命吧。想到这里,何小姐起身,使劲把沙发挪开,带上那个唯一的行李小包,悄悄地开开门,看走廊里没人,立刻闪身出去,又悄悄地把门关上,迷迷糊糊地,半醉半醒地,向电梯走去,走到电梯厅,刚按了电梯,就听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喊“小姐晚上好!”完了,是韩志国追来了,她吓得手一松包都掉在了地上,回身一看原来是有服务员经过。
四、地下室里的小旅社
何小姐出了酒店的大门门,此刻天色已晚,她也搞不清楚几点了,反正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何小姐,沿着街道,盲目地走了一会儿,凉风一吹,觉得头清醒了不少,意识也恢复了很多,好像脚也有点力气了。她举目四望寻找合适的住处,也算运气,她忽然看到了一个写着“住宿”的小招牌在在一个街角一闪闪地亮着红红绿绿的跑马灯,此刻何小姐看到这个招牌感觉亲切极了。急步上前,嗨,还真是一个开在地下的小旅社,何小姐,顺着招牌下的台阶下到底,向右一转,看见一个小门,走进门去,那原来不宽的走道,被隔出来一半作为住宿登记,另外一半只能仅仅够一个人过。
登记处是在走廊里隔出来的三四个平方米的狭长小屋,里面摆着窄窄的一张长条桌,一张单人小床,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叼着烟坐在里面,随意看着一本法制杂志。满屋子都是烟。何小姐敲敲窗,老头把窗推开一道缝,那烟太烈,从窗口里飘出,把何小姐呛得直咳嗽。
“住宿吗?”那老头清了清嗓子,往地下吐了一口痰,又喷了一口烟,朝何小姐上下打量了一下。
“有,有房子吗?”何小姐口气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
“有,三人一间还有,十五块钱一张床,押金五十。”老头子拿起登记簿,“身份证拿来。”
何小姐有些不情愿的把身份证递上去,那老头子,扶起老花镜,看了看,“一个人,就你一个人?,老头子说着又把何小姐上下看了一下,还凑上脸朝何小姐身后看看了,那眼光让吴小姐有点害怕和寒碜,“1063房,还有一个空床。”
“啊,老伯,有没有单间呢?”何小姐战战兢兢地问。
“单间?我们这里没有单间,双人间、三人间,还有四人间。”老头斜了她一眼。
“哦,那就三人一间吧?”
那老头把何小姐的身份登记完,拎着一串钥匙,走出那间,“跟我来,东西带好了。”
何小姐把包包紧紧抱在胸前,战战兢兢地跟着这个老头子,向走廊深处走去。这是一间用大楼地下室改造成的旅社,里面曲曲弯弯的,看起来有不少房间。走在走廊里,听得见房间里,有人在打牌,老K尖子地乱叫,有人在喝酒划着拳,有的房间门开着,可以看到房间里地上堆的都是纸板箱和蛇皮口袋,躺着的和半躺着的,烟味混杂着脚臭味和鞋臭味、霉味……走过一个门时,那门忽然打开,冲出一个穿着短裤,光着上身的男人,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差点撞到何小姐,老头子朝这个男人吼道,“小赤佬,当心一点儿,猴急,猴急的,洗澡间地滑,摔摔伤了自己负责。”何小姐跟着这老头转过了一道弯,又转过一道弯,走到了一个走廊的尽头,老头子在门上使劲敲了两下,咣咣,“有客人来了!”,还没等里面的人搭腔,老头子就把钥匙伸进了锁洞,拧开了门,对何小姐一侧身,“进去吧。”老头子指了指靠近门口的一张床,“1063-3是你的,哎,那位大姐,把你的东西从床上拿开。”何小姐看到,这房间里,一顺摆了三张床,头尾相接,成为一列。
在中间床铺的那位大妈,还没有睡下,看上去也有五十多岁,应该是北方人,胖胖乎乎的,一手扶着嘴里的烟袋,一手在搓着脚丫,咧着嘴,乐呵呵地在看那个黑白电视,时不时从嘴角喷出一股白烟。听见老头子喊她,连头都没有回,顺手把摆在属于何小姐床上的那个蛇皮口袋拖过去,往自己的床肚下一塞,冲着老头子,回了一句,“喊嘛呢,喊嘛呢,不就是一个包吗?”
老头子走了,哐的一声把门带上,何小姐忽然觉得自己被有被关进监狱的感觉,那张床上的白色床单已经是泛灰色了,被子像花卷一样卷起来放在一边,还不知有多少人盖过,没有换。房子的高度应该两米不到,墙面被漆成苹果绿,上面东一道西一道的,红的,黑的,不知什么痕迹,脏兮兮的,白色的顶灯旁边悬挂着几缕蜘蛛网。半个屋顶都是水迹,泛着霉点。地上烟蒂、瓜子壳,还有死了的蟑螂。那位北方大妈床对面的桌上,摆着一个黑白电视机,那信号雪花乱飘的,吱吱哇哇的,也不知唱的是什么戏,最里面那张床上不知睡的什么人,白被子蒙着头,看上去就像太平间里躺着的人。
何小姐确实被这地下室内的小旅馆被吓坏了,难怪说韩志国说这个地方不安全,看起来这里都是一些来上海做买卖倒腾货的外地人小商贩,关键是这里面的脏太出乎她的意外了。
“发嘛呆呀?”那位东北大妈朝何小姐喊,“厕所出门走到头,回来要把门插上,这里面嘛人都有,不关门,我东西被偷了,找你赔!”东北大妈的话很是不客气。
何小姐呆愣在那儿,都快要哭了,不行,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能住,没有什么可以考虑的,她冲着那位不客气的东北大妈甩过去一句话,“喊什么,我不住了。”
说罢,抱着包,拉开门噔噔噔地走了。
“神经病!”她听到那位东北大妈在她背后骂了一句。
何小姐,急急匆匆地走到那个住宿登记的小窗口,咣咣咣使劲敲了几下。
那老头子把窗打开一条小缝,什么事?”
“老伯,我不住了,退房,我不住了。”
“不住了?那你刚刚要登记干什么?”
“我,我反正就是不住了。”
“没事找事的。”那老头子满脸不高兴,嘟噜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五十块钱押金,拿去。”那老头子把五十块钱从窗户里朝外一塞,啪的一下,重重地把窗户关上了。
何小姐拿起五十块钱,像逃离地狱般地冲出门,跨台阶上到了地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地面那个清新的空气,地下室里的空气实在是太浑浊了,仿佛刚刚才从地狱回到了人间,这会儿她忽然觉得自己头脑完全清醒了,胃也不翻江倒海了,她不想也不敢再在这个深夜人静的街头乱跑,乱荡,她决定必须再回到那个希尔顿酒店去。
五、折磨的一夜
希尔顿酒店的门童,礼貌而又客气地为何小姐拉开了大门,一声“小姐好!”把她引进了大堂,还朝她鞠了一躬,何小姐几乎感觉到是受宠若惊,她抬头看了一眼希尔顿酒店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堂,房顶上,那盏水晶灯好大好大呀,金色的光线,柔和而高雅,花岗岩的地面嵌着好看的花纹,乳白色的大理石墙面,光光溜溜的能照出人影来,清新的空气里透着淡淡的不知什么香味儿。
何小姐下定决心,今晚哪里都不去,就住在这里,大不了今晚上她不睡觉,在房间里面守一夜。
何小姐走到她的楼层,路过韩志国的房门前时,故意放慢脚步,想听一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她悄悄的打开自己的房门溜进去,又悄悄地、轻轻地把房门关上,转身,靠在门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她又拖过沙发,把门紧紧地顶上,然后打开电视机,那是彩色的,再然后,她抱了一个枕头放在胸前,和衣坐在床上,她今晚是不打算睡了。可是电视里放的什么节目,她完全没有看进去,只是不停地朝电视机下方桌上的那个电子钟看过去。乖乖,她这才发现,都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她是怎么折腾的?怎么大半夜都折腾过去了?何小姐感到十分的疲倦,非常非常的困,但是她还是强睁着眼睛,不敢让自己睡着,她时不时的看一眼客房的门,门被她用沙发紧紧的顶着,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倒是时不时外面走廊里其它房间的门,砰的响一下,砰的响一下,每响一下,都让何小姐心惊肉跳一下。这个夜过得太长,太长了。
六、天亮了,他先闪人了
又是一声砰的门响,何小姐又被惊了一跳,可她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睡过去了,睡着了,她睁开眼睛,发现窗帘的缝中露出强烈的阳光。
电视机里还在说这话,何小姐看了一眼电视机下的那个电子钟,不得了,已经快九点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居然还睡得这么沉,这么久,何小姐一个激棱从床上跳下来,前后拍打拍打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一切很正常,房间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门仍然被那只沙发紧紧地顶着,没有丝毫地移动。哎呀不好,何小姐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昨天好像是和韩志国约好八点出发去展馆的,这个韩志国人呢?怎么没有动静?她急急忙忙,移开堵着门的沙发,打开门,酒店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她发现隔壁韩志国的房门口,有服务员在推着整理房间的小车,连忙问,“这间房间的客人呢?”
服务员回答,已经退房走了。
退房了?何小姐大吃一惊,开什么玩笑?他退房了?他退房了,我的房间怎么办?我的房费还没结呢?哎呀,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个韩志国在这儿耍着我呢,给我下套呢,给我开房,请我吃饭,还是牛排大餐,原来他悄悄的自己结账走了。这可怎么办?这个当可上大了。是啊,都说天下哪有不付费的午餐?这会儿她才明白,原来天下也没有不付费的住宿呀。我这也不能逃呀,身份证信息都在吧台留着,这回要逃了,可真是诈骗犯,可我哪有钱付账呢?何小姐真急的快要哭了,她直奔电梯,到了总台。把房卡递给了服务员。
“怎么小姐退房吗?”
“不是退房,我是想看看我这房间一晚要多少钱?”
“五百八一晚。”
“什么,什么五百八一晚,一个晚上?”何小姐只觉得腿软,有些站不住。
“是的,这是打了七折的。”
何小姐吓得手脚冰凉,只感觉到脊梁骨阵阵刺痛。她知道这一下,自己被人耍的不轻。她扶着柜台,强让自己不要倒下。
服务员看出来她神色有些不对,亲切地问,“小姐脸色不好,哪儿不舒服吗?需要帮助吗?”
“哦,不是,不是,厄厄,啊,我是想问一问,这个房费我能不能过一天给你们寄过来?”
“寄过来,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钱,钱不够。”
“不用呀,跟你一道来的韩先生已经把房费结了。他说他有急事早上8:00就结账走了。哦,他还留了五百块钱,说怕你打长途电话和其有其它消费,您退房时我们给您一并结算。”服务员小姐的声音很平静,一副公事公办的味。
哎哟妈呀,哦哦,何小姐忽然感觉到自己从浑身冰凉到浑身发热,那一股股的热浪先从脚底下升起,后面沿着腿、腰,背,颈,前面沿着腿、腹、胸,脖子,然后合并冲上了头顶,脸上被胀得通红、通红,发烫,发热。
天哪,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韩志国哥哥、叔叔、真傻还是假傻?为什么对人就这么的信任?不对,是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就这么的信任?对我这么好,我能有什么可以让他喜欢的,大学刚毕业,刚工作的小女孩。
火车巧遇,那杯红酒,地下室旅社的那个浑浊的烟味儿,一夜惊魂……
何小姐忽然觉得昨天晚上自己一夜地折腾竟然毫无意义,而且是那么的滑稽可笑,那么好的床也没有去认认真真地睡一下,最不值得的就是用沙发顶着门……
此刻她想,或许她和韩志国之间,昨晚似乎应该发生点什么才好……
她决定明天一会去就去找他,她要让自己做出一点惊天动地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