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韩老师
刘天福
喜欢文学,喜欢学着写作,当文章终于被发表了,那种兴奋自然甭提多高涨了,但自己的东西却不想再看。唯有名字那三个字仿佛特别大号,在眼前晃动,难舍难离,这不由我想起了韩老师。
我与韩老师相处并不长,只有一年时间。那时,我是初三复习生。头年没考好,又不想上高中,便只能复习了,班主任兼带语文课的就是韩老师。第一次见面,他站在讲台上,中等个,花白的短发,脸上坑坑洼洼疙里疙瘩;他说话不是特别贯畅,但中气十足,浑厚洪亮,每一个字都送进了我们的耳朵;停几秒时,像在想下一句,然后再滔滔的讲下去。那个全力以赴的劲让我觉得这个老师好生另类。
他知道我的学习还不错,便有意把班上几个成绩好的男女同学安排在第四组第一二排,那儿离黑板近,干扰也少。我记得我坐的地方是第二排靠路的位置。
他的板书干净漂亮,与他粗壮的体格形成鲜明的反差,随着粉笔的划动黑板上出现的永远是一行行劲秀的小字行书。他常常穿一件蘑菇型栗色纽扣的那种褪色绿军单衣,寒素素的。那时他大概只有三十多岁,比我现在还年轻。我大姐带我们数学,与他搭一班,这让我知道他有三个孩子,而且全是男孩。他的家就在我们邻村,就他一人挣钱,负担可想而知。我每次都看见他蹬一辆旧车往返家与学校。
有两件小事让我记忆犹新。一件是大姐讲的。一天,他兜里装了半兜花生,回到家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的剥花生往嘴里送,一个小点的孩子仰着头口里流涎,不住的叫唤他,爸,爸……。他就是不说话,只管自己吃——几个老师听了笑的前仰后合。还有一件事发生在课堂上。我记不清是哪篇文章里有索性这个词,他讲到这个词时解释是直截了当、干脆的意思。他发现有同学并没有认真听讲,便把一个叫起来问,果然答不上来;他便又叫起第二个:“干脆叫X X回答”,听进去了的同学忍不住偷笑,结果这个同学吱吱唔唔还是没有答上来,知道意思的同学笑声更大了,他也爽朗的笑起来。
他没有打过学生,也不骂一个脏字。他不抽烟。晚上上自习,它肯在教室里来回踱步,监督我们做作业,不断说些话,激励我们不能松懈。我记得他说话时的样子。一手插在上衣口袋,另一只手在空中划动,神情专注,像自己在说服自己,脖项前倾。静下心回忆,我还能听到他的声音,看见他朴实如老农民的样子。
他大概知道我家的情况。初三快毕业时,要中考了,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风,说复习生报考要改名,不然,即使考上了,被人一告也可能作废。于是,他便叮嘱我们几个成绩好的复习生把名字改一改。我正不知道改成什么好时,他特特把我叫到办公室:“天平,我想了一下,把你名字改成天福,你看好吗?”,没等我开口,他又说:“就天福了,你去吧”。他的爽快里透着一点霸气。那时我觉得这名字即俗气又张扬,颇不为然,而且有点不好意思,我有那么好吗?我看见韩老师的眼神透着真诚和坚定,不容我有不同意见,便没敢多嘴,转身回到教室。直觉告诉我,这名字包含了他对我多大的期望和厚爱啊!
初三考完,我上了中专直到毕业,一直没有再见他。好几年后,才从大姐嘴里知道韩老师死了。——是和儿子开一辆改轿子拉石头时被石头打死的。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十几年前在城里的一个饭店。这个饭店的自助餐那时很红火,实惠又美味,吃的人很多。我不记得与谁也在那儿吃饭,去取餐时,无意回头间,我的视线里正是韩老师的身影,他正侧着身跟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话,这老人一看便知是他的父亲。他可能也听闻这家饭店了,带了老父亲或者来城里办事顺便来吃的。他正大声对着老人说:“你想吃啥,你就说,这里啥都有……”。我很清晰的听到他这话,便声音不大的叫了一声:“韩老师”。一定是人多声杂,他没有听到,也没有一点反应,仍然跟父亲急切的交流。现在想来,没有再大声叫他一声,和他当面说说话,直到吃完,也没有再寻他。
他是一名普通老师,我也是一个普通人。现在想,如果他还健在,我专门去看他一回,不知道是什么情景?我想他该是喜欢的呀!
唉,韩老师,如果您地下有知,一定会欣慰一个您也许早已忘记的学生正对您发着一腔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