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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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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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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公交,逛鹿城……(三)连载



四寺掠影 世事沧桑


东河老城,值得反复玩味,在这片土地上,我看到的是自己的渺小、历史的断章。白天,我们看到的是光和影;夜晚,我们回忆梦与星。然而,一切都是过往,人间唯有信仰,才是心灵的支撑,才是文明的脉动!

一、转龙藏

初夏,雨后。鹿城气温陡降,凉爽宜人。

趁着乌云未散,有天大的遮阳伞,赶早坐上35路公交车,再品一品东河老城。来到东门大街,刚刚九点,遥望对面的山包包,那是老包头的钟灵毓秀之地——转龙藏(即“龙泉寺”),我们从这里走起!

远远望去,山坡绵绵缓缓,粒粒巨石似棋子洒落其上,有红亭黄瓦翼然临于山巅绿柳之间。走近转龙藏,正碰上一位提着两大桶山泉水的中年汉子,耳畔发迹之间已冒出密密的汗珠,口里还“吭哧吭哧”地,但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这越发激起了我们找泉的兴致。通往山上的甬道还在整修施工,问问石匠,怎么找这汪清泉?他随手一指,就在这山上,然后继续干起活来。

拾级而上,不一会儿来到“包头市革命陵园”,铁栅栏门紧闭,青砖飞檐和苍松翠柏则从高耸的围墙旁逸斜出,虬枝可见,禅味可闻。古龙泉寺、今烈士园,就这么在现实中“贴切”起来。对于英烈们来说,这里倒是一方憩息的净土。问守门人可否参观,答为不允,应在预料之中。旁边紧邻着“包头市职工疗养院”,曾听母亲讲起,上世纪六十年代,她患病在这里疗养过。问守门人可否参观,答为不允,也在预料之中,嘿嘿……

顺着疗养院的围墙有一条土路,我们继续找泉。大墙看起来坚固的很,也有好多年头了。几只雀儿,时而尖叫着追逐飞过,时而落在密匝匝的电线上唠几句嗑,这时令,它们是最忙的,为雏儿们操劳奔波,今天好像也闲适下来了。

我们一直走到山坡后,东河槽也到了尽头,深深沟底,荒草丛中,还有一处防空洞,洞口的标语模糊不清,隐约认出“加**(应该是“快”字)搞人防”,估计也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物吧。妻子指向北面,看!再往上就是“北梁”了。北梁,过去是东河老城中的“老城”,克强总理曾亲自探访的“棚户区”,如今已被拆迁改造,平整坦荡,听说还是留下来几处典型老式院落供人观瞻,看来“关注人文精神,保留老城记忆”已逐渐成为人们的共识,这要比以前进步多了。

泉迹不见,转而折返,于是向最显眼的红亭进发。忽而云开雾散,翠岗红亭越发诱人,只见三五成群的老人孩子、年轻伴侣一波波盘旋而上,年长的不时叮嘱孩子注意安全,年轻的总想找个最佳角度留下周末倩影。我则寻泉心切,未见“龙脉”踪影,不由得再问起路人,一胖嫂很热心,仔细跟我讲了一遍,原来,顺着河槽一直走就能找到。

这次我们顺着陵园的围墙走下去,刚过几棵古树,就听到“轰隆隆”的水声,找到了、找到了!也许这几天下过大雨,只见三个龙头怒目圆睁,背靠又高又宽的石墙,吐出大口的水柱,喷涌无歇,煞是壮观!正中龙头之上,镌有光绪年间的一个碑刻——“转龙藏”,三个字饱满沉郁、苍劲有力,真真的颜楷意象!池围不大,清澈见底,泉水粼粼,流入博托,自成一脉。

我和妻不约而同掏出手机,拍个不停,真是怎么也拍不够,这时不知从哪儿钻出两个孩子,在池水中央的石阶上嬉戏,脑瓜对着脑瓜,十分可爱,摄入此景,画面更是活泼起来。

墙根标牌上虽然注明泉水不宜饮用,但还有不少“龙脉”的热衷者到此汲水。我们取不了水,也沾沾灵气儿,用手捧起清泉,沁凉的感觉从指尖一下子传到心里,洗把脸,眼睛和鼻孔告诉我:好舒服,再来一下、再来一下……醍醐灌顶也不过如此吧!

二、福徵寺

出得转龙藏,又见福徵寺(即“包头召”)。

东门大街一带,依山傍水,“龙脉”所系,聚集了蒙、汉、回等多民族人民在此繁衍生息,可以想见当年的繁华。这里分布了南龙王庙、龙泉寺(汉传佛教)、福徵寺(藏传佛教)、清真大寺、中寺、基督堂、耶稣堂等多种宗教场所,蔚为大观!

福徵寺,是明清之际蒙古贵族巴氏家庙。清末以降、百多年来,巴氏家族为中国革命作出了巨大贡献。包头召,因其地标性的象征意义,现已辟为包头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文革”时期遭到严重破坏,改革开放后,落实民族宗教政策,经几番修缮,恢复原有面积、扩大召寺规模,面貌焕然一新。

外显汉寺、内藏召阁,这样的建筑特点,不由让我想起了美岱召,原来,巴氏一门亦是阿拉坦汗后人,在东墙一壁,镌刻着胡刃先生(包头市文联副主席)所作《包头召赋》,记录了这一段峥嵘岁月和激荡的历史画卷。其辞曰:

包头召,汉名福徵寺,蒙古巴氏之家庙。北依青山,南眺黄河,东抚博托,西揽石门。朱门次第,遥辉天色;黛瓦参差,檐卷画梁。馆阁掩映,廊回绣榭;楼台纵横,尽被佛光。

昔铁木真挥鞭,广开疆土;忽必烈跃马,囊括神州。迨北元,达延汗一统,子孙分封。巴尔斯监国,次子阿拉坦汗领十二土默特,传巴氏宗脉,纳山海关于东,收青海湖于西;控右翼而惊汗延,临长城而慑京师。后金立而北元摧,清室兴而明朝灭。皇太极进,土默特崩;蒙汉分治,旗裂左右。各部封王,巴氏不得,老祖杭高,世袭都统,三世而黜。户具十五,终为章盖世袭,以沙尔沁为衙。清倡召庙以驭蒙疆,旗家筑寺,风靡塞北。

宝刹初建,康熙年间,清时默默,清末渐彰。雍正登基,晋陕大旱,饿殍遍坡,柴骨积野,汉民冒斩首而逃荒,出东口往阴山侧,走西口来青山南。我佛慈悲,巴氏宽厚,户口之土容卧饥民,牧场之畦许播菽谷。复字商号,借巴氏之地方有今日乔家大院。博托河畔,包头由村而镇,由镇而城,由城而县,由县而市。

清末动乱,内忧外患。五世同堂,一门忠烈。办学舍,启蒙民之智。辛亥风云,力主共和,巴文峒与郭洪霖携手;五四运动,民主科学,巴文峻与周恩来并肩。国共合作,包头工委初创,开草原革命之先河,李裕智永垂不朽;白色恐怖,绥远特委建立,点塞上烽火之镰,刘仁公继往开来。奔共产国际,中转接头;赴圣地延安,秘密交通。王若飞来包,乌兰夫披肝沥胆;百灵庙暴动,巴文峻幕后英雄。巴增华居党外,忠心向党,面对日寇,宁死不屈;巴增秀居党内,青山抗倭,掩护群众,壮烈牺牲。解放军进攻包头,四喇嘛密送情报;阿拉善和平起义,巴文峻再次出山。时维九月,岁在五二,毛泽东主席亲书锦旗:做民族团结先锋;郑天翔市长手捧哈达:听人民领袖教导。然文化革命,残垣断壁;改革开放,浴火重生。二十一世纪,保民生形成共识,促发展凝心聚力。总理克强,二访北梁,于庙侧陋室绘蓝图,棚户易新楼,忧居变宜居。百姓奔走,黎庶欢呼。

巍乎,包头召,昨日华夏儿女在此寻救国真理;壮哉,福徵寺,今朝上下同心于斯探富民之路。词不尽意,唯一语:包头召,佑民护国,光照千秋!

丙申冬月十一草就

包头福徵寺管理委员会

公元二零一七年七月廿三书

三、清真大寺

与福徵寺成一直线,向西抬眼望去,就是清真大寺。

我把福徵寺的飞檐风铃与大寺的穹窿弯月纳入一个镜头,在2018’初夏的影像里定格,如此宁静、如此和谐、如此安详……岁月,恍如一位慈悲的老人微笑着向我打了个招呼。继续向前走,大寺门前来来往往地有不少回回,摩托车、电动车、小轿车、自行车散布周围、停下一片,似乎刚刚进行过什么仪式,看到他们严肃的表情、胸前的白花,猜到应该是在办白事,我们没有再想进去。

忽然,我的眼睛一亮,西向不远处又发现一处古旧门楣。近些,再近些!又是一处文物旧迹——“马号事件旧址”。咳,这苍老的身躯真是令人不忍卒读,也许用“斑驳”来形容她已是奢侈,我觉得用“衣衫褴褛”才够准确。花瓣形西洋式门庭虽有破损,依旧让人看出她出身的高贵,如今蓬头垢面屈就于残房破瓦之间,门柱两边还有一幅石刻对联,字迹模糊,依稀辨得“整饬”、“维新”、“兴盛”几字,虽然有“包头市文物保护单位”的标识,我却看到的是她百年后的不堪,锈迹斑斑的铁丝缠缚着破旧的铁皮门,也许门后就是一户人家,但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她惊惧、凄凉的眼神,我能听见她在苦苦哀求着:救救我吧!

虽未观瞻大寺,却在陋巷断壁间觅得“马号”,我的心情不知是喜是忧,“马号”旧址的保护情状还不如通顺街的“绥靖公署”,不禁发问:老包头还有多少残存的记忆?这种记忆的识别和守望,仅仅就靠竖起一个标牌就够了吗?

我们无法端详历史的每一个细节,只有太阳和星星知道。

后经查阅资料,了解了“马号事件”的经过:

1905年,资产阶级革命政党同盟会成立,1907年,包头地区就有了革命活动。山西同盟会派人来包头和萨拉齐吸收包头地区进步知识分子满泰、安详、经权为同盟会会员。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后,山西宣告独立,是年12月9日,绥远革命党人发生军事暴动,包头革命党人也闻风而动。为应付“非常”,绥远将军特派五原厅同知绰号“樊屠夫”的樊庆恩驻守包头。11月9日,外八旗(清代在绥远的一种建制)巡防队哨官张琳、曹富章等发动暴动,连夜率领二百多人进入包头石拐地区,与包头的同盟会会员取得联系,其他同盟会会员云亨、王定圻、扬云阶等人从北京赶回包头迎接起义军入城,同假装同情革命的樊庆恩协商和平起义。12月25日,樊庆恩设下鸿门宴,借口为归绥来包的起义军接风洗尘,邀请起义军将领曹富章、张琳等到包头镇大行马号大厅赴宴,同时邀请包头地方乡绅郭鸿霖、李士元等作陪,宴会开始后约8时许,在一声“端菜”声中,伏兵四起,枪声大作,毫无戒备的革命军首领曹富章等七人当场牺牲,郭鸿霖就擒被杀,只个别人跳墙逃走。同时,驻在东街、前街的起义军也被围歼。人称“马号事件”。

不久,山西阎锡山率领山西革命军进入包头,樊庆恩等逃离包头。

四、妙法禅寺

时间过得好快!来到妙法禅寺(俗称“吕祖庙”)已是午间,游人少极,鸟鸣啾啾,更显静谧。妙法禅寺不仅在包头负有盛名,而且它是目前内蒙古西部最大的汉传佛教道场,已成为众多僧俗礼佛、修习之所。

它的建式规模庄重典丽、中规中矩,为三殿院。主要建筑依中心线为山门、天王殿、吕祖殿、大雄宝殿(配殿为观音殿、地藏殿、达摩祖师殿),天王殿北侧为玉皇殿、南侧为城隍殿,南院为念佛堂,北院为五百罗汉堂。建筑宏伟,佛像雕塑精美,佛教文化得到充分体现。妙法寺独特之处就在于佛道合一,这正是反映了包头是移民城市的特征,多地域、多民族的聚居,妙法寺给予了普罗大众最包容的心灵憩息,也正是因为“包容”成就了它的独特。

禅寺内,松柏森森、一步一景,虽暑气蒸腾,也没有感到丝毫倦意,这时乌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编织卷积,光线暗了下来,正好抓住机会,把光绪年间的大钟,精美的砖石雕刻,屋檐脊瓦的瑞兽……一一入“框”,更显禅寺凝重的味道。

关于为何称之为“吕祖庙”的缘由,在柳陆先生的《老包头寺庙文化》一书中,是这样记载的:

妙法寺供有释迦佛、弥勒佛、观音、地藏、达摩,还供吕洞宾及各路杂神,悬挂匾额有五子登科、招财进宝、魁星高照、有求必应等,以此迎合市民心理需求。也有了吕祖庙的叫法。关于供吕祖,有两种说法,一是元杂剧中有“颜洞宾戏牡丹”的故事,有名叫牡丹的女郎与颜洞宾相遇后,被度成仙,把颜洞宾误作吕洞宾,说吕祖戏牡丹,因而触犯了戒律,后来认识了错误,皈依了佛教,成为佛寺的护法;一说有许多信奉吕祖者,请求隆远和尚(清宣统三年开始任该寺住持),将吕祖供奉在妙法寺内,隆远和尚答应了这项请求,建殿塑像,禅寺也因求签问卜和信仰者上布施而增加收入……

我在寺内听得守门大哥却是另一个说法:相传大清年间,镇守包头城有一军爷,患疾难愈,便日日祷告吕祖,起誓建庙、保他安康,忽一日夜梦吕祖展法术、施方剂,醒后不治自愈,于是圆愿起立塔像,便有了吕祖庙。故事缤纷、本色一样,人生即是苦海,时而狰狞、时而深情,也许众生在跪拜的一瞬懂得了虔诚和释然。

阴山脚下、鹿野之地、博托河畔,时光穿梭于召寺庙堂、市井街巷之间,将岁月染成缤纷的纹理。了解中国人的全貌,必了解其奋斗的故事、历史、气概,也必了解其心灵的缜密、精巧和谐趣。信仰是其最深沉的注脚与传奇。

掠影四寺,收获满满;我是微尘,亦有大观。

后记

梁思成力保北京古城,终究败落;苏专家另辟钢城新区,包头重生。是偶然,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但战争、饥荒和后来的“文革”一次次几将焚毁老包头的所有记忆,然而,青砖、石碑、铁钟……就是为了抗拒湮灭,它们是有心的,是想诉说的,因为人们在制造它的时候已经赋予了它们灵魂。

不必再批判、嗤鼻战争以及种种人类文明的坠落,在时间覆盖一切之前,你是否好好端详过?



                                           201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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