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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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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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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乌不浪沟的喜忧

我和李哥找到伊拉勒图的时候,他正忙着为斯日古楞剔羊。今天,要连宰带剔十一只,是个大活儿,累得他够呛!好在有几个邻村汉族兄弟帮忙。“伊拉勒图”蒙语的意思是胜利,李哥则习惯呼其汉名:胜利……胜利……

 伊拉勒图住在乌拉山大桦背山脚下的阿贵嘎查,它分布于西乌不浪沟两侧,几户人家住的比较零散,他住在沟的西边。我们俩先去了他的家,偌大院子,没有一个人,几只羽翼艳丽的草鸡在踱步;羊圈里的羊见到陌生人“咩咩”地叫个不停;远处,一大群麻雀占据了玉米碴子堆,正叽叽喳喳吃着饕餮大餐,根本没有理会我们的意思。李哥打手机联系他:胜利……胜利……山根根儿的信号一会儿强、一会儿弱,最后总算是说清楚了。

 不一会,女主人回来了。指给了我们要找的地方。我们只好又翻回沟沟的另一侧。

 一进那间凉房,火炉子烧得正旺,男男女女六七个正干得热火朝天。男的剔羊,女的分拣淘洗“下水”(本地方言,指羊的心、肝、脾、胃、肠肚等内脏)。地上正“蛮着”(本地方言,“扔在地上”的意思)一只羊,刚刚开膛破肚,正呼呼地冒着热气。马上就要齐活儿,还剩最后一只,见我们来了,“伊”正好连打招呼捎带歇缓歇缓、抽支烟。寒暄毕,他用僵直的汉话喃喃道:不行了、不行了,手脚慢了,明年不杀了……这最后一只还得上手拾掇呀,只见他手持蒙古刀,先从一只前蹄的膝关节处破开皮,朝着羊脖子方向,熟练地划出一条直线,再从这里沿着腹部肛门方向划下去。小心用手撕开皮,然后以拳为钻,干净利落地将皮肉分离。开膛后,整副“下水”一捧即出,放在一只大笸箩里,然后女人们进行分门别类: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此时,胸腔里积攒的血水大部分已淤积成块,伊拉勒图用一只白瓷碗一碗、一碗盛出来放在大桶里。最后,循着骨缝把四只蹄子和羊头去了,一张完整的羊皮就下来了。时间不到半个小时,真是宝刀不老、一气呵成,当做“行为艺术”亦不为过。看完整个过程,那把蒙古刀在他手里,简直就是马良的神笔,超赞、超赞!

走进宽敞的正房,满屋都贴着蒙古包和羊群的壁纸,大厅西墙上挂着一幅成吉思汗羊皮画像,很是漂亮!如今,牧民大都已定居,住的是砖瓦房,装修风格和生活习俗还保留着祖上的痕迹。喝一碗女主人递来的咸咸暖暖的奶茶,我僵冷的胃舒服多了。不一会儿,一大盆手把羊肉端了上来。因为还要回包头,李哥开车,再加上我的肠胃实在享不了这个福,我们推辞了酒事。斯日古楞也不客气,正色道,不喝酒就给我们倒酒!我连说,好好好……“斯日古楞”,蒙语是聪明之意,咳!只要不让我喝酒,干啥也行。

好几天了,头顶上阴沉沉的,似乎又要“憋闷”出一场大雪。今年内蒙古的雪来得多,来得早。大雪纷飞,城里的人兴奋,但是对于苏木、嘎查的牧民来说,未必是好事。

我和李哥是上午九点出发的。从张家营子上110国道,一路向西走过乌兰计N个村进入乌拉特前旗。李哥也是“路痴”,他来过许多次了,但是一到要往北拐的地儿,就起了疑忽。他下车还问了问一家小馆子,结果还是拐错了,本来他想着返程时带我来看看这个沟口的长城遗迹,那就将错就错吧。这也不赖,哈哈!

李哥讲,蒙语“乌不拉”或者“乌不浪”就是清水之意。西乌不浪沟,不用我说,大家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下车了,身上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虽然没有风,感觉都冷到后脊梁了。跟着李哥,找到一块简易的钢架文保碑,原来此处依然是赵北长城,沟的两侧都据有边墙、烽燧,它们依山势缓缓起行,好像两把老虎钳子将沟口死死“钳制”,当年戍关将士们或者是征夫吧,垒跺的大石层次清晰如昨。其实,这烽燧、边墙早已和乌拉山融为一体,只有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政府修建的引水工程的痕迹还依稀可辨。有意思的是,不远处还有一处遗弃的民房孤孤地立在那里。我们进去观瞻一番,从里到外,除了房顶有些塌漏,其余还基本完好。围着炕沿的墙围子画还是那么栩栩生动,有喜上眉梢、雄鸡报晓、花开富贵,还有湖光山色、亭台楼阁,好一幅世俗愿景风物画。这户人家用旧报纸贴在墙围子画上,有的揭开,有的还贴着,仔细一看,还是2003年末召开“十六大”时候的消息呢!信息量可真够大。

在伊拉勒图家门口也有一道赵北长城边墙,我和李哥上去还逡巡一番。记得李哥跟我说过,有些地方盲目无知,在边墙上植树有之、附近挖沙有之,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向南望去,逶迤的边墙画出一道悠婉的曲线,美丽而忧伤。

李哥和伊拉勒图都是当地的义务文保员,他们多年前因此结缘,处的就像亲兄弟。这次来,李哥想买点现宰的牛肉,结果那户人家今天没有宰杀。不过,我倒是收获满满,观瞻赵北长城,还看到了普通牧民的日常风俗。一谈起文物遗迹保护,尤其是内蒙古境内的长城保护,李哥跟胜利就有说不完的话,去不掉的痛。尤其是近年来,随着城市化膨胀速度加剧,众人在利益和文保之间,显露出种种面目,有利欲熏心的、有盲目举措的、有任其混乱,无所作为的,更有竭诚奉献,为长城遗迹保护而奔走呼号的……

胜利的酒量大,喝得两个颧骨更高、更红了,兄弟相逢,他特别高兴。他说,他是精准扶贫户,政府帮他盖了大院子,大瓦房,每天都有酒喝,有肉吃,共产党好!但他也有烦心事,他的儿子有大病,要做透析,花很多钱……

这时,我们看见窗外已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越往冬至里走,天黑的越早。伊拉勒图执意要留我们过夜,明天雪下大了,更走不成了。男男女女一行都出来送我们,那苍白的日头也犹豫着还下不下山?胜利……胜利……从李哥的眼神里看得出有许多话还没说完,我只感觉所有人的肤色和山色已分辨不清。


                                          巍子于2019/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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