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组诗）

□ 马石林桥

当我走近马石林桥

月光就会落下来

把桥头擦亮

我在桥头上坐下

四月的天空

就会被缓缓抬高

鸟儿似乎还没把自己藏好

仍有微弱的声音从小树林里传出

刚飘过的几滴阵雨

把垂柳从睡梦中慢慢解救出来

叶片上跳着几粒银光

一小撮风

在树叶间练习唇语

此刻，它不可能把夜摇曳起来

地面上似湿非湿

河水从四月的尾部轻松穿过

我离开的时候

竟那么多苍茫从身后落下来

击中了马石林桥

幸好我远离了这一切

否则我也会被苍茫击中

我中年的沧桑

就会提前泄露出来

2023.4.29

□ 四月

繁花落尽之后

四月看上去清瘦了许多

比四月更瘦的是

村头的那条小河，几近干涸

我甚至看见了它光秃秃的尾巴

在一汪淤泥里不停甩动

只有野草在两岸萋萋地长着

再不长，它就会被时间忘掉

地上的蒲公英，举着一柄柄小伞

仿佛要借一场风升到空中

鸟鸣把天空越叫越蓝

越叫越辽阔

也许还会叫来一场雨，在不知不觉中

淅淅沥沥飘落下来

多好的雨啊，它竟然让

一对踏青的恋人，感动得

忘记了拥抱

2023.4.29

□ 致长夜

长夜饶恕了白天

饶恕了喧嚣与繁华

趋于寂静

楼上的灯火次第熄灭

开始还人间一份安宁

河水轻轻拍打着岸堤

仿佛年轻的母亲

在哄着婴儿入睡

微风把河面的波澜缓缓抚平

岸上的垂柳，此刻

也悄然放下了一段往事

我仍在夜里行走

我想在黑暗处走出一片光明

2023.4.29

□ 洞穴

高大的楼房，如一枚枚悬在空中的洞穴

在夜里，我们如鼹鼠一样

从一个个洞口钻了进去

锁住时间，锁住属于自己的水分

为了让梦更温馨一些

我们会拉下窗帘

暂时挡住外面的湿冷与灰暗

清晨，我们集体被阳光唤醒

极不情愿地从洞穴里钻出来，伸着懒腰

此刻我们的洞穴，仿佛一个个鸟巢

被依次腾空

我们像鸟儿一样飞了出去

去生活里采集口粮，日用品

以及喜怒哀乐

这是每天都必须的

我们必须赶在夜晚到来之前

把洞穴填充一些

让洞穴看些来更舒适，更像洞穴

夜晚，灯光会从一枚枚洞穴里

竞相探出头来

炫耀一下生活的色彩与满足

多余的光，均匀地滴在地面上

照亮一小片虚无

2023.4.29

□ 我住在二十层高楼

我住在二十层高楼

再往上两层，就到达顶上

但我从来不上到顶层

我不喜欢居高临下

也不喜欢

好高骛远

从一楼开始，我就数着

一层，二层

……

仿佛每数一层

就离天堂更进一步

有时遇见认识的

或者不认识的人

我总热情地打声招呼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

有缘的人不会太多

我微笑地看着他们

仿佛他们

也在微笑着看我

2023.4.30

□ 挂在高处的灯

挂在高处的灯

把人间提了起来

我只能仰望

如抬头遇见的一颗颗星辰

挂在高处的灯

照亮了一小片大地

同时照亮了一条河流

光不知深浅

被水一下子陷了进去

雨后的蛙鸣

把高处落下的灯光

一囗一口

吞了进去

2023.4.27

□ 朦胧

朦胧，可以是月光里的朦胧

也可以是

月光之外的朦胧

月光被风遮住

它周围的光晕，是风

吹散了云彩

而此刻，我隐身在一片树荫

制造的惶恐里

我抱紧一棵大树，让它冒充

我苟活在世上的亲人

风吹着吹着

就吹倒了树的影子

路灯把一切都收集起来

权当自己的猎物

2023.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