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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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
夏天继续饱满地生长
阳光热烈。风斜斜地插过来
树叶飞起，又落下
枝头的青果，拼命吮吸阳光
它们等着在秋天成熟
空气仿佛被点燃，一捏一把灰烬
雨说来就来，把灰烬冲得到处都是
这段日子，雨与天气预报总是相背而行
在六月，叫声最响亮的当属布谷鸟了
它在喉咙里仿佛装满了水，一叫起来
天空仿佛就有河流涌动
大地上，一些熬不过自己命运的草已死去
一些草还在拼命活着
大多数野花都完成了传宗接代
它们的叶子只默默地绿着
蒲公英的小伞还在到处乱飞
不失时机地传播着爱与希望
2023.6.14
□ 影子
下午，院子里的影子在一步一步推进
而光在一步一步败退
罩在影子里的草木，仿佛都披着一件防晒衣
斑鸠也来凑热闹，它想把地上的影子啄几个窟窿出来
风一吹，影子也会颤抖
影子稍一哆嗦，就差点把趴在身上的蚂蚁抖掉
影子一点一点爬上墙面
如爬山虎一样向上攀援
于是整个院子皆被影子覆盖
仿佛在人间制造了另一场朦胧
光退到远处
蝴蝶也退到远处，只有在光里
它才能更好地炫耀一下自己
薄薄的影子加在身上
仿佛一下子加重了我的肉身
我挣扎着跳进光里
又仿佛一下子被脱光了所有
2023.6.13
□ 人间的圆满仍有缺憾
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院子里坐坐
夜色把石桌固定得刚刚好
月光倾泻下来，又替我冲刷了一次地面
同我一样失眠的小虫，仍藏在某个角落
低声吟唱
晾衣绳晾着的月光，看上去那么轻
风有些小凉，而这正是我喜欢的感觉
星星们都在浅睡，有月亮替它们守夜
它们看上去安逸而满足
我照例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来
空着的五个石凳纷纷在我身边坐好
只有此刻，彼此才不会被打扰
安静下来的时光，都平铺在院子里
风有时从一角轻轻掀开
树上的叶子也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一只麻雀被突然惊飞
带走了我的一部分安静
生活总是这样出奇不意
人间的圆满仿佛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缺憾
2023.6.13
□ 黎明醒了
我还未来得及落款
黎明便醒了
我一夜无眠，只忙着照顾
一首诗的结尾部分
如同一个故事的结局
悲喜皆由心定
好些日子，不敢妄下断语
风吹着吹着就断了
这种没有结局的结局
往往是最好的结局
黎明醒了，它是被布谷鸟吵醒的
然后才是公鸡。它靠打鸣
获得人间的认可
阳光敲打着窗子。每敲打一次
玻璃仿佛就会更透明一些
其实我好长时间没擦窗户了
上面落满了岁月的灰尘
也落下一些结晶的盐分
黎明醒了，我也跟着醒来
我想从白天找出梦里遗失的部分
2023.6.12
□ 把风折叠起来
我需要一片安静，在夜里
把风折叠起来
把东南西北四角对折
兜住剩余的黑
那些带刀的人
都是风的帮凶
它们胡乱地砍断树枝，掀翻砖瓦
横行于世
它们今夜同风一样，是暴徒
不可救药
我喜欢黑暗，其实是喜欢夜里的安静
那种不被打扰的清心
六月，不谈离别
离别重得如一块石头
它只是压住了风的一个边角
2023 .6.12
□ 追赶时间的人
黄昏正在山坡上播种。天黑下去之后
它会把另一个自己留下来
这并不意外，时间也会在某处留下脚印
后来者才不至于迷路
风越来越大，它把鸟鸣都吹进了同一片树林
风把炊烟吹弯，让它再也够不着天空
影子被赶上来的夜色淹没
还好，路灯次第亮起
仿佛是夜分娩出的一束束光
急于赶路的人们，把铃声摁得嘎嘎响
他们在跟时间赛跑，你看
他们把时间都追进了一片夜色里
2023.6.12
□ 乌云被风扯走了
乌云被风扯走了，滴雨未落
刚才天空的来势汹汹仿佛只是恫吓
蚂蚁沿着墙根溜走
一朵苦菜花顾自开在树荫里
一只蝴蝶从里面飞出来
它不确定飞向何方
骄阳继续独霸天空
我退进房间里，继续酝酿着与政治无关
而与民主有关的命题
在院子里铺了一地的阳光仿佛
白花花的碎玻璃
泛出刺眼的光芒
时间有条不紊，一切都在流动
包括空气与水
我作为一个单一的个体其实也是流动的
地球无时无刻不在转动
我也跟着转动
大地沉默，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呢
日子继续干燥着
仿佛一团火在周围燃烧
2023.6.12
□ 夏天还在窗外徘徊
雨说下就下，说走就走
我知道窗外，阳光已注满整个院子
小鸟的翅膀肯定还是湿的
它也许要等上一会才能重新飞翔
天空蓝得出奇，而夏天
仍戴着墨绿的眼镜东张西望
凌霄花终于开了，它沿着院子里唯一的枣树
爬上去
把酱红的小喇叭安放得到处都是
蝴蝶不会歌唱，可它会把小喇叭举起来
仿佛举着自己的音乐
云被风挟持着，在天空跑了好一阵子了
终于在远处落下去，不知所踪
风在不停地敲打窗子。梦刚到高潮
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把它叠起来
树叶继续在窗外摩擦，仿佛急着拭去眼角的泪痕
2023.6.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