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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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一场雨的缘故
因为一场雨的缘故，我们相约上山
在亭子里喝苦丁茶，大嚼生活的苦
高谈阔论一首诗歌
黄昏从山下慢慢爬上来，先是靠近亭子
然后靠近了我们
而我们正被浓重的夏天染绿
仿佛亭子里长出的几棵青草
只顾着在余晖里摇曳
暂时还没想到脱身之法
虽是细雨，外面的时间还是被淋湿了
在我们头顶，雨竟敲打出了一些文化底蕴出来
一只黄色的鸟从雨中飞来，加入了我们
它飞得那么轻，我竟然没有问起它的姓氏
也许它同我们一样，也来自卑微的世界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暮色
正如潮水般漫上来
不久就会把大山淹没
我们与那只来不及逃掉的鸟
就会成为它的俘虏
2023.6.15
□ 窗外吹着雄性的风
窗外吹着雄性的风，仿佛强有力的排比句
从海边一次次排过来
似乎包裹了太多海鲜的腥臭
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鼻孔。风太冲了
胜过古酿的酒千倍万倍
我已无法查清里面究竟藏了多少雄性音符
才能让日子如此浑浊不堪
我一个人躲在室内，眼睁睁地看着风
吹走了我的五十三岁，吹走了我的上半生
风从玻璃上滑过，便擦出无数火花
火花是银色的，仿佛不曾被污染的那种
我在一间雄性的屋子里，每天释放着过剩的荷尔蒙
我有时把它们放进诗里，竟发现
它们比外面的风还要雄性
风继续吹着，擂着鼓，呐喊着
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隔着玻璃，我与风形影相吊
却无法安静下来，彼此交换一下内心
2023.6.15
□ 博古架
博古架上陈列着廉价的古董
或者人为做旧的时间
它在我茶桌的对面，我一抬头就会看见它
有时我走过去摸一摸它们
那些大小不一的茶壶，总是让我眼前一亮
它们来自不同的朝代，宋朝，唐朝，元朝
或者更远
每只壶里都盛着不同时代的水
在我面前涌动。有的似乎还冒着热气
流溢出诱人的茶香
我有时坐下来，一边凝思
一边与古人对饮
其实每个茶壶何尝不是一个古人
他们穿着不同朝代的盛装
从万里江山赶来
只为了讨论一首小诗，或者品一品茶
他们都是伟大的诗人。作为晚了几百年的晚辈
我只有洗耳恭听
每一个茶壶里都盛着不同朝代的茶水
我需要挨个去品味
并轻轻敲出不同时代的音符
2023.6.15
□ 我把自己倒卖给炎热的六月
我开始有些焦虑，在用完六月之前
我已用完了许坊村，之后是茌平县
之后是聊城市
我太过于挥霍，以至于在如此炎热的夏天
我仍不肯原谅自己
我把自己的五十三岁，倒卖给了
愈演愈烈的六月
今天39度，超过我体温2度
超过石板路5度
超过天地之间的距离，还多出3寸
我越走越热，我开始后悔同烈日下的正午较真
连小小的昆虫都知道藏在荫凉处
而我却高估了自己
路上不见行人，我只是烈日下
多出来的另一缕阳光
在许坊村，我裸着上半身奔走
只为找到一件适合自己的衣裳
2023.6.14
□ 鸽子飞远了
鸽子再次飞走
院子里恢复到最初的安静
地面上，仍有鸽子啄破的伤口
一片树荫刚好把它覆盖
碗莲安静地蹲在角落里，不问禅
也不问来处
一缕风轻轻扯动它的叶子
水面上的时间仿佛有了轻微的响动
父亲靠着一棵树，点上一支烟
明灭的火星仿佛是另一处伤口
黄昏迅速垂落下来
在父亲的肩头，被不易觉察的灰色遮盖
仿佛他一下子老去，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好想扶起他，让他走进剩余的光里
而暮色越来越近，就要占领整个院子
2023.6.14
□ 光与影子
在墙根处，光被折断
一只蚂蚁跌落下来
这种场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木槿花踩着自己的影子
仿佛又长高了几分
风开始摇晃，一朵云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搁浅
几只麻雀，仿佛在云的上面飞
刚被时间解封的凌霄花
在一面墙上吐满了大红的日子
枝叶间漏下的斑驳
恰好网住文竹瘦削的身躯
荫影在长大，而光在徐徐撤离
直到天边的火烧云把一切化为灰烬
乌鸦拖着黑色的翅膀从黄昏里飞出来
它的身后落满了无尽的苍茫
2023.6.14
□ 一座山空着
一座山空着，空着一场风
空着一片绿
空着最初与遥远
一座山空着
空着一座寺庙
空着晨钟暮鼓
空着一部厚重的经书
一座山空着
阳光落进草丛就不见了
一座山空着，我发现
什么也带不走
一座山空着
连空气都那么干净
仿佛一张白纸刚刚展开
2023.6.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