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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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口
夏天的安静藏在一片树荫下
一棵有预见的蒲公英提前把家安置在那里
它自由自在地长大，自由自在地
开花。它是安静之外的
另一层安静
蚂蚁是偷渡者，它们一天天除了搬运
还是搬运
它们的旅途，在大树，高墙，以及我的阴影里来回切换
此刻阳光过于强烈，有些事情还不适合大白于天下
一株蔷薇靠在栅栏前打盹，风软绵绵的
此刻还不想吵醒它
枝头的枣子开始有了雏型，有些枣花还在开
不愿开的就落下来。水桶里有
地面上也有。它们都带着一抹甜甜的香味
太阳的眼里有雨，每一朵飘浮的云里都滚动着
一排排水声。只是在等待
一个出口
2023.6.22
□ 徒骇河的黄昏
岸边的槭树，栓着一小截黄昏
风徐徐吹过来，黄昏就被涨上来的河水
淹进去一块
用不了多久，赶过来的夜色
就会把黄昏偷走
我在河边坐下来，感受着夕光
从背上轻轻滑落
荷叶浮在水面上，仿佛飘着一层
浅浅的忧伤
叶面上的露珠仿佛眼泪
晶莹，剔透，闪着微光
巨大的落日，被徒骇河囫囵吞下
余晖很快染红了整条河流
而河面平静，不再追忆或者复述
苍鹭的飞翔，从远方的地平线彻底消失
我没有等来一个人，我不会等来另一个人
同我一起坐着，静静地看着黄昏
把整个世界淹没
2023.6.22
□ 阵雨
风领来一朵云，云领来一片雨
从阳光附近，斜斜地落下来
一半以上的天空是晴的
它似乎有着一片更蓝的蓝
来不及逃掉的草木全成了雨的俘虏
聒噪的蝉鸣并没有因此中断
它在树林里继续拖着长腔吟唱
蝴蝶逃了一阵便在一朵花里停了下来
此处晴朗
仿佛换了一个天下
阵雨也只是阵了一小阵子
仿佛分娩之前的阵痛
河里的水泡，刚刚有了一阵惊喜
便接着恢复了平静
河水仍然深不可测
它始终保持着另一种神秘
不谙世事的垂柳，不由分说
把浓绿色的长袖深进水里
仿佛要与长长的水一较高低
一只红蜻蜓飞过来，用尾巴潜了潜水
它仿佛把一河清水带活了
水里的云被风提了起来
仿佛水面上荡漾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2023.6.22
□ 端午
粽子被结结实实捆住
在又青又鲜的竹叶里面
住着又糯又香的端午
只有今天，诗歌才会
如重金属般沉重。只有今天
《离骚》才会重新浮出水面
同大家一起吟唱
只有今天，龙舟才会纷纷挣脱汩罗江水
箭一般飞向远方
只有今天，我们才会同屈子一起坐下来
聊一聊家园故国
二千三百多年深的水啊
清一阵，浊一阵
二千三百多年长的水啊
有时沉下去
有时浮上来
我把又长又远的时间
排成一架竖琴
只等屈大夫闲暇之余
把空白的诗句填上
2023.6.22
□ 夏天的小花园
凊晨，院子里唯一的枣树
被叽叽喳喳的鸟鸣挤满了
光毫不迟疑地占领了整个院子
鸟鸣与光互不相让，它们在院子里短暂对峙
我推开窗子，它们纷纷倾泻进来
瞬间塞满了我居住的小屋
反而我成了多余的
走进院子里，盆里的花纷纷起身与我打着招呼
在炎热的夏天，我必须园丁一样照料它们
韭莲还那么纤细，就吐出粉嫩的蕾来
看上去楚楚可怜
三角梅探出半截身子，挡住了山茶花与四季牡丹的去路
栀子与茉莉的香气是挡不住的
它们从缝隙间不由分说钻了出来
太阳花卧在最低处，照样开出了万紫千红
吊兰与玻璃翠不开花，它们只负责把剩下的时光染绿一些
蝴蝶一直飞进飞出，仿佛带走了什么
又仿佛什么也没带走
我在微风中坐下来，被万物簇拥
仿佛一下子收获了太多的满足
2023.6.24
□ 在夏天没有一滴水是完整的
时间该是一部梯子。清晨新鲜的鸟鸣
沿着梯子爬了上去。如果我没猜错
此刻应爬上了一棵榉树高大的树冠
鸟鸣连同阳光，就从这棵树上
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时间还早，我有必要坐下来
去关照一棵栀子子花的香气
同昨天一样，它依旧吐着日子最深处的白
凌霄越长越高了，已高过房檐上的红瓦
再高，就会触摸到天空腹部最柔软的蔚蓝
人到中年，我有时用一首小诗就能把日子
轻易打发掉
而时间仍在被不停蒸发。在如此炎热的夏天
仿佛没有一滴水是完整的
时间的烘干机，正欲把大地上的空气
烘干成一把灰尘
2023.6.25
□ 清晨的宁静
清晨的宁静来自于父亲锄草的声响
那是一把几近生锈的锄头，与大地
在不停摩擦
我仿佛发现，小花园里的草，墙角的草
从地面上纷纷弹起来
带着些许人间的灰尘
也许有时迷了父亲的眼睛
他不停地揉着
我似睡非睡，而那个关于聊斋的梦
始终没有做完
恍惚间父亲停了下来
他应该在用一支烟的缥缈打发着时光
清晨六点，叽叽喳喳的鸟鸣
还是把院子里那份独有的宁静啄破了
蝉带着整个夏天
开始撞击我的窗子
2023.6.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