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组诗）

□ 周末

又是周末。我从无所事事的房间内走出

去迎接一轮新的朝阳

经过昨夜那一场雨之后

庭院干净了许多

有些花瓣跌落在地上，等着一片片叶子指认

核桃用一层青皮把自己包紧，秋天不到

它就一直这样青涩下去

有几颗肯定被乌鸦光顾过

它过早地把白嫩的心暴露出来

枣子一天天长大，变圆

如同接下来的日子，逐渐丰满，成熟

凌霄花落得差不多了，而每一片叶子

总能从边缘的缺刻处找到过失

应该对石榴树刮目相看，纤细的枝头

竟然结了好几颗果实

天气照样把炎热持续下去

一个小水洼不小心照见了炽热的日头

水洼的反光，竟让一只觅食的红嘴雀惊飞

周末不准备外出，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都是我撇不下的挚友

2023.7.2

□ 守夜

夜深了，人影逐渐散去

只有我肯留下来

守着这一片辽阔的夜

夜把所有的寂静都拿了出来

与我一起分享

星星簇拥着月亮，如散落在天花板上的小灯

环绕着中心的一盏大灯

今夜的风，全是过来问候我的

但此刻我还不想把我的孤独交出去

夜那么深，谁也分辨不清枝头的哪一片鸟鸣

曾在这里栖息过

月光如一把把沙子，撒在哪里

哪里就溅射出柔和的光亮

树叶上的光更加温柔，它们随风荡漾

仿佛向夜里源源不断地输送碎银子

夜如此安祥！我不敢起身

我担心这世间来之不易的安静一旦打破

就再也难以复原

2023.7.2

□ 泰山

传说泰山上有神明，所以

泰山也就成了神山

人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拜山

他们从山脚拜起，沿着一级级台阶

一直拜到山顶

每一块石头都要拜到，每一块石头

都是神的居所

有时，那么多人

争着去拜一块石头。却不知那块石头

会不会一下子记住

尘世间那么多相似的面孔

有些人是来还愿的，他们怀着万分虔诚

给寺庙里的泥菩萨

又塑了一遍金身

我不求佛，也不还愿

我只想在清晨把泰山踩在脚下

看一看久违的日出

2023.7.2

□ 借口

拉开窗帘，让下午的阳光走近一些

西边的阴影在逐渐放大

夏天的燥热也才刚刚蜕了一层皮

我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把院子

重新泼了一遍

经过一个中午的烘烤

花草与树木都需要适时解一下暑气

山茶花有些打蔫，那些无辜的粉色花瓣

刚打开就开始偃旗息鼓

夏天我喝绿茶，是刚从福建绿福祥茶庄寄来的

仿佛还带着些许南方的潮润

我在一片树荫里坐下来，汗水仍止不住

从脑门的褶皱处流了下来

这微小不过的细流，还是让我

有些不知所措

拉着黄梅戏长腔的蝉，仍不厌其烦地

向大地输送单调的音律

大地干燥得仿佛连一丝风也盛不下

巨大的影子从西向东挪了挪

却还是未能找出任何掩饰下去的借口

2023.6.30

□ 月亮挂在树枝上

月亮挂在枣树枝上

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

把它够下来

月光依然浮浅，它在地面上的走动

是世间最轻微的走动

树冠上投射出鸟巢的影子

此刻它们正在和平中安睡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战争

我便夜不能寐

趁着月亮还没有从夜空中败下阵来

我有一万个理由，去调整一下

月光的走向

枝叶间落下来的斑驳，不慎泄露了

尘世的些许悲凉

此刻月光浅得，仿佛整个世界

皆可忽略不计

在雨季到来之前，我需要借助一棵洋槐的影子

把自己悄悄隐藏起来

2023.6.30

□ 候鸟

有雨的地方便有苔藓，有苔藓的地方

总会有一段段潮湿的记忆

这么多年，我已习惯了潮起潮落

习惯了在春天离开，在冬天返回

习惯了南方的䨙雨，仿佛北方的拔丝地瓜一样

永远也拔不完

习惯了被一场又一场雨从外到里打湿

习惯了顶着一只硕大的芭蕉叶

向着遥远的北方眺望

习惯了南方的俚语，我只管听

但不会说

习惯了大米白饭，但加上精美的菜肴之后

却吃不出北方饺子的感觉

习惯了一座陌生的城市，习惯了这个城市的烟火气

可我却从不敢爱上它

习惯了南方明亮的月光，却总感觉不如北方的柔软，亲切

等我若干年后回到北方，一定跟孩子好好讲一讲

那一场又一场南方的雨

打湿眼眶的感觉

2023.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