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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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芽
月季又吐出新芽。这并不多见
在原来开花的地方，在我剪掉的伤口处
又吐出如初春一样的紫色小叶
它在寂静处默默生长，不曾被旱情打扰
这么多天，我甚至忘记了浇水
作为一株暂时不再开花的藤本植物
它在墙角处一再被我忽略
我甚至懒得再看它一眼
而旁边的三角梅，仿佛一台开花机器
不分昼夜地开
我总愿在它身旁久久贮立。对它而言
我不愿割舍的目光就是一首
最好的赞美诗
我枯燥的夏天，总是被这一小片色彩感染
这一小片红，仿佛一小团熊態燃烧的火焰
让我从乏味中觅到不可言状的美
当我坐下来，不经意发现了月季的新芽
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我不能不惊喜于大自然中生命的顽强
并为前些日子的漫不经心而顿生懊悔
2023.7.4
□ 走夜路
在惶恐中行路，跟行路中的惶恐
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一个人走着漆黑的路
把一条路走得越来越黑
人生，仿佛有一条很长的路要走
一个人走，就会多出些思索
多出些只有在黑夜里才能想到的
明亮的词
人们总习惯于用艾草点燃五月
六月因为没有雨水的缘故
常常被人间忽略
而月末的这一场雨，眼睁睁地
就要倾泻下来
它若下，就刚好下在我的这一场孤独里
刚刚十一时许，路上已鲜见行人
今夜仿佛为我一个人才黑的
而铿锵的脚步声是我故意发出的
它起码可以证明
我曾经用多么有力的步伐
走完了一条夜路
2023.7.4
□ 雨过天晴
天空的手中肯定掌握着一个旋钮
可以随意把雨声调大，调小
然后把雨调无，再把天空调出晴朗
而地面仍是湿的，大树用绿叶做的衣服
也是湿的
鸟的翅膀上仍沾着无数露珠，一抖
仍是一场局部小雨
风把白云逐渐吹散，露出天空湛蓝的底色
一只大鸟在空中翱翔
仿佛一下子把我最初的理想也带到了高空
鸟越飞越远，而我却仍未能及时取回
依依不舍的目光
雨过天晴，就该从枯燥的日子里抽出身来
好好盘算一下今后的旅程
虽年过半百，但仍未学会向命运低头
我的目标仍在看不见的远方
面对激流，我仍策马扬鞭
从黑暗与烟尘中间穿梭而过
2023.7.3
□ 想从人间刨出一些柔软的词语
庭院里，纤细的韭莲开出了第一朵花
而其它的花都谢了
在这么一个普通的清晨，未料想它竟以己之力打败了所有对手
更未料想，它看似弱不禁风的身子
竟能从炎夏抽出这么一大朵娇艳
天阴得好沉，看上去藏得下万顷雨水
两只喜鹊在打架，一会儿飞上枝头
一会儿又落在地上
它们就这样轻易破坏了一份难得的宁静
丝瓜藤被昨晚的那一场风折断了
伤口处似乎还在不断滴血
另一截吊在竹竿上仍苟延残喘
等太阳出来之后，它将彻底死去
喧嚣的尘世，每天都会有意外发生
村西头叫伟的后生，就从二十米高空跌落下来
仿佛一截不可言说的痛
他的亲人一度哭得死去活来
如遗在人间的另一截痛
而我还没有准备好从一场遗憾中醒来
我怀着巨大的悲悯，急着从人间
刨出一些相对柔软的词语
2023.7.3
□ 人间没有一寸土地不曾疼痛过
花在夏天开着，它不是完美的
有的花瓣尚未绽开就枯萎了
据说荷花淀上发了大水
把好好的一池荷花都给糟蹋了
月光很稠，需要细细的风才能化开
雨说来就来，每一滴雨都会砸痛大地
其实偌大的人间，哪一寸土地不曾疼痛过呢
人间已习惯了从土里刨食
用滚烫的汗水叩问大地
人间有太多的盐分，需要掺着土重新种下去
等它慢慢开花，结出人间的完美与残缺
2023.7.3
□ 雨让一个世界迅速安静下来
雨让一个世界沸腾，也让一个世界
迅速安静下来
比如现在，我仿佛坐在夏天的中心
一边驱赶闷热
一边又为越来越多的雨水发愁
河水迅速上涨，就要越过堤岸
低处的庄稼越来越为自己的身份担心
毕竟，当前它们还无法承受生命之轻
几乎每天都有花瓣从枝头坠落
这与秋天的落叶不同
夏天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悲伤
花朵凋零的空隙，恰好被赶上来的叶子填充
时间看上去仍密不透风
人间悲悯，在荒野间一些看似素雅的野花
被草丛从日子里艰难地举了起来
仿佛散落在夜空的星星，而今
它们散布在田野尽头。再不点缀
七月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式
此刻我不可能把爱还给你
你在北方以北，仿佛一本书还未被打开
而我在雨中还没有找到一叶扁舟
能在七月之前划向你的水域
2023.7.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