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忍着一场大雨（组诗）

□ 年过半百

年过半百。我已提前为自己

准备好了一块墓地

以避免今后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朝阳的山坡上。我还是喜欢

死后稍微温暖一些

记不清下过几场这样的雨了

先缓后急，再缓

直至烟消云散

就像我奔波的一生

风时大时小

有时也会无情卷走

我年轻一些的时光

月光只适合回忆一些柔软的往事

那些生硬的都已深埋于地下

我如一条河一样，在接近尽头

逐渐平静下来

仿佛再也不起涟漪

好像已看清一切

又好像一切尚未参透

远方依然遥不可及，那些够不到的

便不再逼迫自己踮起脚尖

我任脚下的一叶扁舟

顺水而下

2023.8.20

□ 天空在忍着一场大雨

刚参加完一个葬礼

逝者平静得仿佛正在沉睡

周围的人以哭当歌

仿佛想着一遍遍把她唤醒

天阴得已不成样子，一场雨

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晚年凄苦的她，生前肯定不会知道

在她死后

能有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

浩浩荡荡地为她送行

也许她听到了

那些吹吹打打的声音

仿佛只为她一人举办的一场音乐会

也许她仍然忍着

忍到最后也不吼出来

如同天空

在忍着一场大雨

2023.8.20

□ 朦胧的时间

清晨的天空依然阴着

好像昨夜灰暗的时间还没有用完

鸟飞行的速度有些迟缓

应该对某些事情还在犹豫不决

雨落不下来，蝉就继续

聒噪不止

丝瓜蔓已漫过院墙，向着邻居一侧延伸

也带走了一部分淡黄的时光

一切都是朦胧的了

似乎隔着玻璃看着这个世界

空气开始一点点洇湿

等湿足够大了，雨才会落下来

就会无情地击中大地

柔弱的风，在身后

轻轻抱住了我

2023.8.20

□ 雨总喜欢拖泥带水

八月过后，天气渐凉

风吹的速度逐渐减弱

仿佛再也吹不动一个秋天

不请自来的雨，总喜欢拖泥带水

不过，它比夏天来得安静

细细的，仿佛用看不见的筛子

重新过滤了一番

蝉声拉长了语调，仿佛只为了配合

这一场秋雨

多么好的雨啊，下在了

玉米灌浆的时辰

应该感谢这么一场雨

它让村庄又多了一层企盼

雨下着，即将干枯的叶子

减缓了坠落的速度

雨下着，那么朦胧

让一个寂寞的人禁不住

浮想联翩

2023.8.16

□ 旧衣服

年迈的父亲在整个夏天

一直披着那件旧衣服。他说

合身，随意

他的年纪也如旧衣服一样

一层一层陈旧下去，似乎上面还落满了

看不见的灰尘

有时，他把洗过的旧衣服晾在绳子上

随风一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我始才发现，它看上去竟那么单薄

仿佛父亲走在黄昏里的背影

越来越淡

只有我每天的呼唤是新的

他也总不失时机地，从越来越深的皱纹里

挤出崭新的微笑

2023.8.16

□ 在秋天

秋风把清晨与夜晚的时间一点点吹凉

留下炎热的正午

仿佛要继续虚构一下夏天

蝉鸣叫的音节开始拉长

仿佛唱着一首首挽歌

丝瓜蔓把一朵朵黄花插在篱笆墙上

似乎在向秋天宣示主权

天空被季节一次次抬高

空出来的空间，任鸟群恣意穿越

阳光仿佛一瓶老酒

被时间不断稀释

在秋天，枣一天比一天丰满

它们慢慢垂向大地

2023.8.14

□ 济聊高速路上遇雨

驱车出行，身上的兴奋感始终降不下来

济聊高速路那么宽敞

眼看着一辆辆车从身边飞一般穿过

两旁的乔木在急速倒退

直到退到身后的苍茫之中

雨比车速还快，转眼间

四周全被雨点打湿

雨刷拼命驱赶，刚赶走一批

另一批又纷至沓来

坐在车内，却有一种被瞬间淋湿的感觉

刚才的兴奋也降至冰点

我仿佛在驾驶一叶扁舟

在水面上艰难摇曳

雨伴我一路前行，这反倒减轻了我的孤单

我不知该感谢这一场雨呢

还是该诅咒它们

雨停下的时候，我发现两旁的树木如落汤鸡一般

还在不停地瑟瑟发抖

2023.8.14

□ 入秋辞

去掉顶部的一部分败花

再捋掉枝叶间的一部分酷热

秋天就可以轻装前进了

茉莉花仍披着一身洁白

仿佛一场大雪提前下在了八月

它是花园里最香甜的

比香还香，比甜还甜

竹林漏下的斑驳

一半送给光的白

一半赠给影子的黑

风摇晃，影子会被摇醒

向光的一侧渗透

无花果尚未熟透便急于出嫁

下面的叶子渐黄，仿佛用旧的日子

上面的叶子仍绿得葱茏

一双手始终伸着，用来扶稳

今后不确定的岁月

2023.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