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组诗）

□ 九月让秋天越来越完整

九月之后，秋天变得越来越完整

花事在热闹一番之后已趋于平静

凉是从一场秋雨开始的

它把后来的风也带凉了

鸽哨把天空带向高远

即便再飘逸的白云也追不上了

追着梦想流动的小河渐趋沉稳

秋天让大地慢慢冷静下来

大山是用来喊的，一喊

就会把山喊空

就会有时间的回声飘落下来

庄稼在不远处发育，在秋天

只有它们是丰膄的

2023.9.1

□ 九月的枣树

九月开始，枣子陆续成熟

玛瑙红，翡翠绿

便一串串挂在半空。在母亲心中

它们都是宝贝

而有些开始忘了开的枣花

还在小心翼翼地开

它们仍在不定的生活中

奔赴着并不明朗的前程

扶摇直上的凌霄花，此刻

站在最高的枣枝上

它率先抚摸第一缕阳光

也是第一个领略秋风

悄悄漫过来的凉

2023.9.1

□ 从夜的中间穿过

不敢再走了。再走

就要陷进夜的深渊

风一直跟踪我们。仿佛我们

是一群鬼鬼祟祟的盗猎者

路旁的玉米地，藏着金灿灿的果实

也藏着站不起来的坟墓，以及

锄不尽的野草

秋虫的鸣叫是藏不住的

它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倒是我们，仿佛兴致勃勃地赶赴

一场迟到的音乐会

其实我们，从今夜的中间穿过去

也只是

穿过了秋天的开头部分

漫长的日子还在等着我们

慢慢穿越

2023.8.31

□ 黄昏里的背影

肉身沉重。在萧瑟的风中

一些年轻的想法越来越经受不住

时间的考验

慢慢败下阵来

年过半百，头上的盐粒越聚越多

脸上愈来愈深的皱纹沟壑，在等着

飘落下来的白色晶体填满

步履蹒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伤口上

身后的尘土飘在半空中，似乎在慢慢回味

曾经的艰难与不易

黄昏仿佛夕阳咯出的血

洇红了天际

在大地上已流浪太久，如一只离群的大雁

一个影子，把时间

慢慢拖进黑暗

2023.8.31

□ 时间逐渐安静下来

风把秋天越吹越凉

草忙着结籽，花吐出最浓重的色彩

蝉鸣渐稀，仿佛声音正被大树慢慢吸走

时间逐渐安静下来，叶子缓缓地

从树上飘落下来

天空被越抬越高，工厂的烟囱

仿佛再也够不着那些飘逸的白云

鸟从云层中间穿过

好像是无声的

夕阳被山坡接走

只留下空落落的黄昏

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

牵着一群羊回家。后面

跟着边走边跳的牧童

2023.8.30

□ 秋之梦

夜是一扇门，一旦关闭

光就消失了

黑暗如空气一样漫延，直到

注满世界的角角落落

床上只剩下均匀的鼾声

时间仿佛一下子停了下来

只有秋虫在自鸣得意

仿佛此刻的夜是属于它们的

月光如流动的轻纱

在院子铺了浅浅的一层，又透过玻璃

在室内铺了一层

院子里空荡荡的，刚好容得下

一场轻梦

2023.8.29

□ 雨海

雨把院子下成了一片海

我仿佛被囚在一个狭小的容器里

雨继续下，水就会溢出来

我的容器，就有可能被飘走

那些残花落叶，多像一只只来回打转的小船

它们是那么走投无路，有时陷下去

有时浮上来

院子里所有暴露的物什纷纷缴械投降

被淹没的小花小草

多像一只只无力挥动的手

雨接连下了两天，我如一只昆虫一样

在笼子里不停向外张望

身体仿佛在一点点发霉，如果雨再不停

就有可能长出白色的细长的菌丝

又仿佛，外面的花花草草都是我的同类

此刻都有着相同的哀怨的眼神

而院子里矗立的一块石头却岿然不动

它总能一次次击碎雨的图谋

2023.8.28

□ 青苔

墙角里长满了青苔，仿佛时间的手与脚

又重新长了出来

那么青翠！把星期六都染青了

日子重新回归潮湿，重新回到一场雨中，

回到一个朦胧的清晨

雨下着下着就找不到家了

有时下在山坡上，有时下在湖水里

有时下在屋顶上

屋顶上的瓦被擦亮了，而湖水不会

它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我不会再去追逐一场雨了

我一不小心就把童年弄丢了

还弄丢了两个亲人一一

我的祖父与祖母

他们都是在雨中走失的啊！

叶子在窗外不情愿地翻滚

那些我来不及移走的盆花

在雨中学会了颤抖

如同我一想到故去的亲人

心就疼痛不止

而青苔在雨中

仿佛长成了一小片青绿的怀念

2023.8.26

□ 在茌山公园

一棵树刚捉住蝉鸣，一阵秋风又把它放走

紫藤垂下的手仿佛一幅幅画卷

秋天说来就来了。据说

夏天就是从紫藤架下出走了

而今，一条羊肠小路仍在雨中飘摇

伸进去的迷茫仍让人

捉摸不透

路边的野花早已弄丢了名字

也许被路经的时间摘了去

这是茌山公园，一个没有山的公园

只有一湖水。湖里养着天空的蓝

以及白云的白

也养着水命的草鱼一一

它们都熟悉水性

而我是火命的，我在生活中辛苦奔波

水照出了我的影子，却留不住我的肉身

我与自命不凡的湖

本不是一个属性

2023.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