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铭（组诗）

□ 谁

谁是谁的来处，谁又是

谁的去处

谁把谁从泥泞中搀扶起来

谁对谁瘫在泥泞中熟识无睹

谁在人世间一晃而过

谁又饱受世态炎凉

谁弓下腰身，让谁从上面跃过去

谁又趾高气扬地从草丛中间走过

谁在乞丐的破碗中留下银两

谁又把那碗蹋飞，取走里面的钱财

谁跳入水中，救起轻生的人

谁又在岸边吹着口哨，蔑视一切

谁撑船捞起鱼生

谁一刀结果了狗子，猪，牛，羊

它们肯定还没活够。冷漠的人间

从它们瞪大的眼睛里也读不出什么

谁把谁压在身下，谁又把谁

高高举起

谁在谁的背后掏出明晃晃的刀子

谁做了婊子又立起贞洁牌坊

谁在人前强做欢笑

谁又在人后痛哭流涕

谁把谁榨得不剩一滴血

谁又把谁推向岸上，而自己

却沉入水底

谁是谁的父母

谁又是谁的子孙

2024.1.19

□ 雪落得真快

眨眼间，雪把大地的空隙都填满了

雪落到哪里，哪里就会挤满

白色的世界

雪落下来，世界是完整的

雪落下来

世界是不完整的

总有些地方被雪忽略

仿佛一只只黑色的眼睛

雪越积越厚，仿佛棉花

越堆越多

大地，一下子竟驮着那么多白

仿佛一只只羊

走在路上

2024.1.19

□ 小村残雪

还剩下一些雪

兀自白着

仿佛怀念

人世间，总有阳光照不见的地方

总有一些冷

兀自冷着

总有一些记忆

藏在树底下

不肯出来

仿佛一个人的眼泪

还没有流尽

2024.1.19

□ 雪在消逝

落雪了。风轻轻地

把云吹到一旁

雪斜斜地落。斜斜地

把树枝压弯了许多

雪落下来，就消失了

地面上的积水

是雪的眼泪

雪在消逝，意味着

白也在消逝

仿佛世界一下子空了出来

只允许风在中间吹

风在吹什么呢？无非是

从一场空吹向

另一场空

无非是，把昨夜吹得东倒西歪

又在吹今天的太阳

幸好阳光，隐藏在一片海里

浪花，是它一粒粒挑起的时光

从容不迫地把今天

交给了明天

2024.1.18

□ 雪盗用了我的名字

雪盗用了我的名字，让我一时无名可用

就这样我失去了身份

我是多么无辜啊。一个被盗取名字的人

一整天无所事事，一整天

浑浑噩噩，只能以酒浇愁

麻雀用小小的爪子，翻开了一丁点儿雪

仿佛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家

在这无边的白中，能拥有一个家

是多么温暖啊

这让一场雪，仿佛有了停下来的理由

好白的哈尔滨啊，仿佛冻紧的一大块冰棍

再大的北风，也撼不动它

而今，在这个叫做“再回首”的小酒馆

我一边吃着杀猪菜，一边喝着烈酒

同样的北方，故乡也该下雪了吧

故乡的金牛湖那么大，肯定不会被冻紧

肯定能看到冒着热气的水中，有红色的鱼游动

一想到故乡，外面的雪又大起来

这纷纷扬扬的雪，再一次盗走了我的名字

2024.1.18

□ 雪又下了一次

趁着昨夜酒醉，雪又下了一次

照例把人间都下满了

就这样，一场雪压住了另一场雪

好似在白色的墙面上又刷上了一层乳胶漆

雪让一个清晨沉默下来

只有微风，在放牧着这无边的白

离开故乡太久了。我不知道

是否还能一下子找到回家的路

母亲的嘱托，仿佛枝头雪

还是那么耀眼

2024.1.18

□ 墓志铭

人终有一死。

百年以后，如果非得立碑

那碑文就空着吧。毕竟在人间

我没带来什么

也没留下什么

千万不要像某些人

在碑文上虚构一些风雨

那些虚构的风雨，早晚

会被风雨冲刷掉

不如就让那些坟旁的野草

充当墓碑吧

我活着是草命

死后也是

2024.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