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灯
冬夜漫漫。风用一把铁锤
把夜这一张生铁敲打着越来越长
室内,一盏台灯陪伴着我
替我驱赶着孤独
如果不是台灯
我也不会把室内的黑暗一下子赶到外面去
台灯开出的淡黄色小花,一朵朵沉入
这狭小的空间里
让这个冬夜
不再觉得那么寒冷
有台灯的护佑,我才能把一个长梦做得像模像样
即便杜撰得有些离奇的情节
也会在台灯的默默注视下
变得越来越温馨
2024.1.28
□ 每天都拖着软软的影子行走
影子有时长,有时短
可这不妨碍我拖着它走
有时我真想把它扛起来
让它站在我的肩土
地上那么多污垢
万一弄脏了,怎么洗
用雨水洗吗
雨本身就那么浑浊
用风洗吗
风吹着万物
却无法把我的影子吹起来
用月光洗吗
影子在月下越来越黑
每天领着自己的影子出行
我走,它也走
我驻足,它也跟着停下来
有时我在外受了惊吓
慌张地逃回家
灯下,发现影子也跟着逃了回来
好像它比我还要慌张
如果有一天,发现我的影子没了
那肯定是它进入了我的身体
与我一起长眠于地下
2024.1.27
□ 失眠记
又失眠了。眼睛肿痛,脑子飞速运转
我想这应该大于了失眠本身。当然
也大于这间不大不小的卧室
狗在外面叫了几声。凌晨两点
它是唯一与我呼应的
仿佛我一下子找到知音
夜一直深下去。今夜我与死一般的寂静
就这样一直僵持着。仿佛在拔河
谁也不肯先松手
手机里重复播放着路也的诗歌
她一会儿带我走进了《江心洲》
一会儿又把我带到了《山上》
而我宁愿一直呆在《渡船》上
一边吹着江风,一边卸下人间的冗杂
而人间太厚,刚卸下一层
另一层又纷至沓来
今夜太忙了。竟一下子忘了像蛇一样冬眠
也忘了做一个黄梁梦
2024.1.26
□ 纺车
一想起纺车,就想起年轻时的母亲
纺车嗡嗡地响,母亲的长辫子
一会儿甩向左边,一会甩向右边
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看她在油灯下
变魔术般把长长的线纺成一枚枚
梭子一样的棉穗子
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不停地转动手臂
把夜里的鸡鸣,犬吠,以及刮风的声音一起
纺进纺车里
统一成嗡嗡嗡的声响
有时夜里下雪,母亲也会及时把雪的白也纺进来
她半坐在炕沿上,随嗡嗡声不断扭动身体
而她的影子,映在旁边的土墙上
显得那么高大,修长
母亲用纺车,纺大了我的童年时光
纺大了一个个满足的日子
至今在夜里,纺车的嗡嗡声还不时在耳边回响
而母亲的身影,在墙上
却越来越矮
越来越矮
2024.1.26
□ 越来越空的村庄
村里人越来越少。空出来的院落
被回忆填满
想当年,一家人围着炉火
或烧地瓜,或烤窝头
总能烤出日子里的香甜
有时也在炉火旁庆祝
有时也在炉火旁哭泣
无论如何,炉火
总会给人安慰
而今不让点炉火了
屋子里的温暖就下降了一半
虽然有空调,有电热毯,甚至有热风扇
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儿女都进城了。只剩下老两口
慢慢回忆
你端一杯酒给我
我夹一口菜给你
一点点消耗时光
等时光耗尽。院子里
就会填满无穷无尽的空
2024.1.26
□ 未竟之事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未竟之事
而身体日渐衰弱
不禁心生悲哀
一想到冰雪即将融化
万物即将生长
又顿生安慰
一想到功德尚未圆满
而我仍徒步在取经的路上
不禁万分惆怅
一想到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
又重获希望
一想到比失败还失败的爱情
顿时万分沮丧
一想到春天就要到来
百花即将盛开
紧锁的眉头
又舒展开来
2024.1.26
□ 一棵不会发光的树
夜簇拥着夜
我在黑暗中
站成一棵不会发光的树
星星在夜空窃窃私语
孤独的鸟鸣
用月光滴下的露珠洗涤伤口
风关照着每一株草木
当然也包括今夜不能移动的我
我被黑暗的水围困
成为夜的中心
今夜,不会有任何一匹马肯来接我
我用沉默回应沉默
2024.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