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最后一夜（组诗）

　□ 一群麻雀落在枣树上

冬天，一群麻雀落在枣树上

仿佛干裂的大树又找回了一片片叶子

麻雀蹲在树上，叽叽喳喳

把树下的时间都吵乱了

把空中的一片片白云也吵走了

没有风，树枝也会一颤一颤

而麻雀没有飞走的意思

它们纷纷停下来在替冬天梳理羽毛

仿佛它们才是枣树的主人

一群麻雀落下来

就仿佛救活了一棵濒临死亡的树

2024.2.1

　□ 雪上行

雪下了一天一夜，地面被抬高了五公分

水塘也是。只不过它仍然凹陷

仿佛一个小小的盆地

我驱车去县城，不像在地上走

而是在雪上行

那么多的白依次铺开

我听得见咔擦咔擦的声响

那是冻结的地面断裂的响动

天一直阴着，两边的树枝在轻微晃动

我开了一段路，便停下来

我想在雪地上卸下一截影子

整个上午，时间始终是冷的

枝头上挂满了冰挂

仿佛吊着一块块珍贵的水晶

透明，剔透

有时也能照见你的影子

还有一段路要走

还要一些雪要在车轮下不停哀嚎

一只鸟在车前飞过

它扇动着黑色的翅膀

却未能扇动哪怕一点积雪

更不能扇动时光里的白

我沿着雾茫茫的地面前行

仿佛在领着两行深深的车辙

在大地上兜风

2024.2.1

□ 一月的最后一夜

夜如一个巨大的睡袋

人间都睡下了

而不安分的风，在里面不停地

吵闹，哭泣，呐喊

甚至妄语

直吵得大地不再安宁

所有的梦都悬在半空

准备找一个安全地点着陆

月亮与星星都被风吹散了

它们暂时找不回自己的家

今夜的寂寞与恐慌却没被吹散

它们呆在一间小木屋里

一直陪我坐到天亮

2024.2.1

□ 小年

它既不负责总结

也不负责断后

它好像一个线头

牵引着无数个日子

它在指间慢慢归拢

那些散乱的时间

不时剔除风暴，旋风与地震

它追求着祥和，平安与美满

月亮在这一天丰满了许多

它率领着群星缓缓下坠

以便更好地照亮人间

小年这天，我穿上新鞋

开始走新路

从今天开始，年终于近了

母亲每天会准时走到村口

准备迎接四处奔波的儿女回家

2024.1.31

□ 树木又重新找回了自己

春天，叶子绿了

树木又重新找回了自己

这很重要。仿佛一个人又把尊严找了回来

小河又唱起了歌

喑哑了一个冬天的嗓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提前飞回的燕子忙着在屋檐下筑巢

它们成双结对，衔着一缕缕阳光飞来飞去

有人在田间抡起锄头，在土地间寻找安慰

新鲜的泥土被翻开，搅匀

然后播下希望

有一些阳光也随着种子植入大地

土层深处，应该也是暖的

南风在不停赶路

它不带走什么，也不卸下什么

它把阳光吹得到处都是

大地上到处暖洋洋的

仿佛世间万物全部重新找回了自己

人间祥和。春天

连空气都是柔软的了

2024.1.31

□ 风在抒情

风在抒情。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也落下来

与之共舞

有时旋转，有时停在半空

就这样，风吹走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直到正午，太阳还是灰头土脸的

好像比我还要狼狈

我走了一个上午的路

只为把田里的几颗白菜运回来

菜叶上落满了阳光

就这样，我连同阳光一起

把白菜一颗颗搬到车上

仿佛搬走了一小片冬天

田里空了出来

我留下了几片菜叶

继续照看大地

风已不再抒情

我蓦然发现，爷爷奶奶的坟头

草又白了许多

2024.1.31

□ 与老友小聚

不知道为什么相聚

也不知道相聚为了什么

反正心投意合的三位好友

同时举起了酒杯

碰一下，地动山摇

碰两下，地动山摇两下

直到山与地都躺下了

才把酒杯放下

此刻的月光，比雪还浅

它用剩下的一点白

照亮你回家的路

你踉踉跄跄

仿佛在修复一条道路

周围的黑，在慢慢堆积

路面仿佛凹槽

有一些日子陷进去，不再回头

借着酒，再走上一程

借着月光，照亮一段路

我搀着老友，老友搀着一段夜色

把曲折的路，慢慢取直

这么多年，还能互相搀扶

多么好

一步步搀扶着希望

一步步走向黎明

2024.1.30

□ 小路

月光多了，就会溢出来

淌在小路上

月光很轻

风却吹不动它

我撩起几缕月光

披在身上

我走

月光也走

2024.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