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静默的芦苇
爷爷与奶奶一起散步时,总是一前一后
小脚的奶奶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却总也追不上他
直到后来,奶奶用了五年的时间
终于追上爷爷了
他们一左一右,仿佛秋天坟头上站立着的那两棵
静默着的芦苇
2024.2.5
□ 春天来了
春天推开一场又一场雪
终于来了
树枝帮着抖掉
半空的最后一点白
风把大地吹暖
以便请空中的鸟儿落下来
年关未至,外出打工的父亲便回来了
除了鼓鼓的行囊,还带回来南方数不尽的
俚语趣事
他白天讲给孩子们听
晚上讲给母亲听
他总能把白天的天空讲得瓦蓝
又总能把夜晚讲得温馨一片
只听得月光,也赖在窗台不愿走开
仿佛春天,是父亲从南方领回来的
父亲这颗太阳,总能把温暖及时带回来
一点点驱离人间的清冷
2024.2.5
□ 冻雨
屋檐把雨挂了起来
原来一场雨也可以变得
晶莹剔透
仿佛一把把悬挂在头顶的
锋利的刀子
就这样,时间被凝固
风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便纷纷撤退
它担心也被凝固起来
太阳被乌云吞掉之后,还没有被吐出来
仿佛天空与大地一下子进入了冬眠状态
乌鸦的鸣叫,一声比一声凄凉
它已无法从冰冻的大地
获取生活的勇气
在十二月,没有什么是温柔的
即便说话的语气也是硬梆梆的
仿佛这场冰雨
也下在了声音深处
2024.2.5
□ 寂静之物
抱着谁入睡,谁就是
寂静之物
毕竟在深夜,稍微的喧哗即可以引起
一场持续的海啸
月光携着细软之物
悄悄堆满窗台
窗台不堪重负,多余的光便流到地上
冒充溪水
风吹得树枝沙啦啦地响
却吹不动窗台上的这份轻
只有当夜彻底黑下来。月光
才带着它那些细软,从窗台撤退
一直退到黎明的熹微里
2024.2.5
□ 没人能阻止一场雪
立春后,没人能阻止一场雪
乘着夜色的滑梯,从空中悄然飘落
没人能阻止一支梅花,把赤裸裸的冬天
烧出来几个鲜红的小洞
就像没人能阻止一只鸟,把另一只鸟
追进一场雪的苍茫里
就像没人能阻止一场爱情,在我中年的心田
又开出了紫色的小花
2024.2.5
□ 立春
二月四日,立春
刚下过一场小雪,天气便晴了
风开始转向,空气中仿佛有了暖意
父亲在刷刷地扫雪,他的背
弓下,又抬起
仿佛一座小山在淡雾中起伏
很快他在院子里堆起了一座雪山
仿佛把一个逝去的冬天全堆在了那里
然后他停下来,点上一支烟
袅袅烟雾在空气中徐徐漫延
我在室内似乎嗅到了某种香味儿
他咳嗽几声,然后继续
烟仿佛他的命根子
父亲一生沉默
烟成了他向世间倾诉的一种方式
轻柔,缓慢,又掺和着一股呛劲
他的背稍稍弯曲,仿佛一段永远也取不直的问号
而他的头始终昂着
一头白发仿佛秋后的芦苇
白里透着苍桑与无奈
他以锨拄地,又仿佛在茫茫尘世终于找到了依靠
柔和的阳光从天空中轻轻洒下来
仿佛在他的白发上镀上了一层金
2024.2.4
□ 秋天的目光
所有的目光从树上跌落下来
那是叶子的目光,果实的目光,以及
秋天的目光
一时间,地面上目光闪烁
仿佛落满了星星
母亲从星光下走过
匆匆拣拾着地上散落的光。她每弯一下腰
光就会在她脊背上滚动一会儿
那些可爱的光,几十年来
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滚动
有时是阳光,有时是烛光
可更多的时候
是泪光
其实,我也曾是母亲身上滚动的光
滚着滚着
我就离开了母亲
202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