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在夜里孵化（组诗）

□ 寒露游光岳楼

仿佛隐喻，时间暗暗指向一个节气

此刻风速放缓，叶子从空中簌簌而落

覆盖住所有尚未吐露的软语

清晨的阳光具有无限号召力

唤醒大地，村庄，鸟鸣，以及尚未归隐的昆虫

刚修葺一新的草坪，浓烈的青草味仍挥之不去

如碰洒了一瓶高度青稞酒

此刻所有的梦都有去处

所有的抵达都是美好与满足

如果恰巧有细雨沿着光岳楼的飞檐滴落

必是另一种意境

斗转星移，此刻的光岳楼比任何一部史书都要厚重

雨加重了这一切

而我等着阳光把乌云的帷幕拉开

一页页翻动光岳楼的历史

我蹑手蹑脚，生怕会惊动史书上的任何一粒尘埃

我脱去凡尘，游离于世俗之外

在肃穆的时间里徜徉或者驻足

参透光岳楼，恐怕我需再用上一个世纪

2024.10.8

□ 秋天的囚徒

我是秋天的囚徒，我被埋在一片沙砾与落叶之中

我的梦中仍有雨来舔舐，仍有风不断在身旁翻拣

试图找出最后的真相

有一点是相同的，它们都有着猩黄的外表

候鸟都去了远方，它丢下的村庄是孤独的

树木开始脱掉一件件外套

却不会脱掉自己的影子

在愈来愈荒凉的世界里

它要与影子相互依存

十月，没有一场雨是多余的

没有一粒粮食被丢弃在野外

而一株红高梁却被遗弃在荒原

如一个孤儿在寒风中孤立无助

也许中了魔咒才会成为秋天的囚徒

被关进时间的牢笼，被风虐，被雨摧

它也许是秋天最后的象征了

我不知它会不会倒下去，起码现在

它如大树一样坚强

红红的高梁在黄昏里，仿佛诉说

仿佛召唤

2024.10.8

□ 蔚蓝

我所指的蔚蓝不是天空的

而是金牛湖的

其实整个天空都落在了湖里

被水一遍遍洗去表层的尘埃

没有风，湖面也会轻轻荡漾

把垂柳的影子对折，然后松开

水中的天空随之抖动，弯曲

一部分蓝被倾到进另一片蓝里

云落进湖里，仿佛白色的补丁

它盖住了一片水草

一条条红色的鱼，轻松地游进了空中

它们让平铺直叙的蔚蓝

一下子注入了活力

2024.10.7

□ 秋天在夜里孵化

秋天在夜里孵化，先孵化出半个月亮

再孵化出一眨一眨的星辰

村庄是最后的屏障，它把更深的黑暗挡在了外边

梦正在孕育一个个崭新的日子

其实每个夜晚都是马脖子上悬挂的铃铛

用来打破平静

又用来修复平静

马站在马厩里，身后拖着长长的夜

我在梦里挥动马鞭，只为让马嘶声把秋后的寒凉

一层层吓退

2024.10.12

□ 距离

彼此的距离，也无非是今天与昨天的距离

或者是，梦与现实的距离

既不会高于天空，也不会低于大地

秋天，除了想你

我已无事可做

摊开的时间如一条绳子的两端

除了记忆，都已打上自己的死结

一梦见雨，雨就落了下来

先落进梦里

后落进漆黑的夜

2024.10.9

□ 秋天的父亲

我的小善心，是把一棵小花苗悄悄扶正

然后施肥，浇水，培土

并用时间压实

但我却扶不正它在秋天拉长的影子

风吹一次，就会有陈旧的记忆从枝头落下来

我的老父亲头发花白，一低头

也会落下盐一样的苍桑

我在风中扶住他，如扶住一棵孱弱的树

我越来越高大，而从未被生活打败的父亲

却向着岁月与病痛一次次举手投降

他目光昏暗，有时捡起一片落叶把玩良久

远远望去，父亲仿佛也如一片叶子

在枝头摇摇欲坠

我匆忙递过去一根拐杖，以便他在接下去的生活中

继续与时间为敌

如果拐杖是一根导管就好了

就能把一部分病痛导入地下

人间无语，只有风一遍遍吹着

树枝不停扭动身躯，仿佛要把内心的遗憾与不甘

一点点甩给大地

2024.10.7

□ 十月之初

我已放下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忧伤

所有的犹豫

我把高脚杯高高举过头顶，向着过去告别

此刻的金牛湖，如同天空滴下的

一滴蓝色的泪珠

晶莹，剔透，纯洁，无瑕

不敢轻言爱了，这世俗的东西

早把回忆折磨得体无完肤

而今我举起酒杯，如同大地

举起了金牛湖

我站在更低处，想像着一滴蓝色的眼泪

怎样义无反顾地落进我的酒杯

我放下所有的时间去拥抱未来

我从十指间褪下牢笼，锈迹，以及阵痛

我卸下沉重的手臂以及双足

这世俗的东西统统摒弃

我要向着太阳的方向飞去，用一双白色的翅膀

2024.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