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我国暴发非典肺炎病毒,这病毒,像恶狼一样,从国外踏上了中国这块神圣的土地。北京疫情尤其严峻。成千上万打工的难民,买不上车票,坐不了火车,也坐不了汽车,步行的,骑车的,坐三轮的,逃命似的涌出京城,奔向乡村。乡下也都封了村,堵了路。
景县教育局忙坏了普教股的小吴。小吴真实的名字叫吴运国,那年他已经四十多了,还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因为他太憨厚了,人们都习惯地叫他小吴。他成天加班加点,里里外外忙不完的活,还要在电脑上写出一篇篇优美的文稿。随着十指有节奏地跳动,键盘奏出最美的音乐,显示器一行行清新的文字,哗啦啦地跳出来,再轻点打印机,一篇篇好文章又在打印机上,滋啦啦地打出来,装订好,送给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我把好关,他再送县委办公室,送县政府办公室,送县非典办公室,送市教育局。
他材料多,统计数字多,每天都趴在桌上,写啊画的。夏天常看到,他在电灯下,挥汗如雨的样子。那年的夏天,特别热。晚上下班后,局机关静悄悄的,他就坐在电风扇下,把短褂扒下来,把背心也扒下来,裸露出又黑又胖的前胸和后背,汗还是不停地流。一个稿子写完了,一个统计做完了,他就眯着眼,呲着牙笑。平时,他还经常骑着个破自行车,冒着非典的风险,跑乡下,研究问题,坐在电话机前,一个乡镇,一个中学地打电话,收集情况,提供一手的解决方案。为写成一篇稿子,他经常通宵达旦,为完成一个任务,他经常寝食难安。在抗击非典的战场上,他就是以电脑作刀枪,奋力拼杀的战士。
那个夏日的一天,我和他加班,到了晚上九点多,才回家吃饭。我们一同推着自行车,走出局机关的大院,走出那个铁栅栏门。夜幕把整个大街罩得一片漆黑。街上看不到一辆车,也看不到一个人。满街的蚊虫,扑啦啦地往脸上飞。大树上的知了吱啦啦地叫。一处处平房的电灯,都亮着。整个县城似乎已经睡着了。
路过那个小桥,满河乌黑的臭水,把那能熏死人的臭味,嗞喇喇地塞进我们的鼻子眼里。我捂着鼻子,问他:兄弟,累不累?他也捂着鼻子,说:傻子才说不累。我飞一样地冲过那个散发着臭味的小桥,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又问他:你老是这样干,心里憋屈吗?他追上来,说:谈不上憋屈。多干点活,心里是畅快的,还有一种成就感。我说:你这个家伙,老加班,可不是我让你加的。你咋跟我一样,天天加班?他望一眼天上的月亮,说:这活早晚也是咱干,加个班,早干完,心里早亮堂。我叹了一口气,说:你真是人民的好公务员。他竟然说:啥屁公务员,俺就是你的一头牛。
这年的非典工作中,市教育局和县非典办公室,接二连三介绍景县教育的经验和事迹,原文转载我们防控非典的措施。景县在衡水市是大县。景县教育系统,那么多的学校,那么多的教师,那么多的学生,安全度过了非典期,在全市教育,在全县各机关,都是先进。荣誉的花朵一团团地飞过来。
到了2003年底,非典工作结束,祖国大地到处莺歌燕舞。我们县教育系统要报几个市级非典优秀工作者,局长以为我是干活最多的那一个,把我排到一号。小吴是默默无闻的牛,他干的活,局长一点都不知道,就什么号也没有排上。局长问我:这样报行不行?我觉得这对小吴不公,但后面那些要报的人,确实都是很优秀的,又不能说去掉哪一个,就说:把我这个一号撤下来,换上小吴。局长说:这个优秀,有可能要长一级工资呀。我说:那就更应该是小吴。这样,小吴这一年成了景县教育系统头号市级非典优秀工作者。他却说:干嘛要这样?你知道俺这个人,不是那种图名图利的人。
是啊,那个时候,景县教育局机关的风气就是这么淳厚。人们只知道兢兢业业地工作,也没有哪一个人是图私利的人。这一年的非典工作,我们之所以做的那么出色,是因为景县教育系统有一大批小吴这样的人。
那个时候,局机关守大门的师傅,管上班加班加点,不按时下班的,叫“老磨”。所以守大门的师傅,总亲切地叫小吴“老磨”。小吴干工作,太不惜力气,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一天,他终于累病了,不得不提前离岗休息。守大门的师傅,拉着他的手哭了,说:俺就和你这么忠诚憨厚的人,说得着。你走了,咱教育局再没有“老磨”了,俺再也没有你这么好的兄弟了。
刘宪华写于2024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