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开始

只是开始 流徙

沈吴和朋友吕严正坐着沈吴的新车，开在美国的蓝岭公路上，享受着科技节赐予的假期。前车窗上闪烁着一句句歌词，AI的声音在车中打转，而后顺着打开的车窗去到外面，和景色混为一潭。

远处蜿蜒的公路靠悬崖那一侧，小小的红日刚刚生气，还不成气候。两个人在车内停止了谈话，一起看这壮美的一刻。沈吴划了一下车窗，屏幕关上，恢复成透明的模样。

“橘橙，拍张照片吧。”他点了一下太阳方向的玻璃，“来张特写，底下稍微拍出点树梢，不然太假。”

“再来张全景。”吕严吩咐着。

不一会儿，正在开车的橘橙，就通过AI的车内线路将两张照片放到挡风玻璃上。“出来玩嘛，就不谈工作了。放松嘛，放松，公司那点事现在不是事！”吴沈拍了拍吕严的肩膀。吕严点点头。两个人把车上的照片转到手机上。

太阳在车的移动中升起来，把侧边的红叶黄叶照的透亮，叶子边缘泛着光晕。秋天的太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仍保留着一点夏天阳光刺眼的纤维，时不时透过窗帘晃着两人看向外面的眼睛。仿佛无尽头的公路，嵌在山体一侧，橘橙控制着车辆飞驰，景物模糊的向后狂奔，车里的两人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速度，只有风从半开的车窗中带着细微的声音闯入。

车又一次行至无遮拦的地带，吴沈条件反射的闭上眼，低下头，不适地揉着视野上有一个黑色斑点的眼睛。“橘橙，玻璃调暗点。”车窗慢慢变成茶色，悬崖一侧的车窗关上，过滤透进来的光。两人都厌倦了，外面漫长路途上一成不变的景色，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不约而同地默默看起手机。

一会儿，吕严开口了，“看小宋的朋友圈。”，他把自己的手机举到沈吴面前，“刚刚发的，他要改行了，家里人资助他去学信息工程。唉，人越来越少了，差不多都走光了。”

小宋是吕严公司的一位作家，很受吕严器重。在信息化的时代，写作、绘画大多都是人工智能干的事了，人们都去学编程、信息，谁还看得上那些古老没前途的工作。作为画师的吕严为此抱不平，他认为，这些东西都应该是人才能做的，AI虽然能表面上做的更好，但内在是空虚的，没有感情的，只有人写出来，画出来的东西才有价值，才值得欣赏。他自己创办了一个公司，收拢和他志同道合的人才，想搞一番大事业和人工智能的市场较量较量。他自己身为老板，四十多岁的人，头发掉了一大把，成天想着怎么能弄出些那些机器想不到的点子。但人怎比得过机器，单从效率来说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公司自成立以来，从来就没盈利过，全靠着他和员工倒贴钱，人们的生活水准较先前单打独斗并没有多大提升，反而树大招风，迎来各方的威胁和挤压，步履维艰。许多人看不到复苏的希望也就放弃了这条路，转而开始适应这个时代。小宋是公司坚决的维护者，平时没少帮忙，他这一走，让吕严心里十分不舒服，像堵了块大石头，但又没话可说。人总得生活嘛，有什么办法呢。

“我说你，就应该学学新技术，老守着以前那点东西，在现在玩不转。我跟你说多少次，你就是不听。看看，小宋也走了。人啊，得开放点，变通点，是不是？你说，变变方式，不也还是画画、写东西嘛，我现在不也干的挺好？你要说转变一下没门路，我帮着啊，这没说的。可你老不同意。唉，要完了吧。”沈吴是转行的中一个代表，原来写的文章，出来后，接受新科技仍写文章，是名副其实的后起之秀，生活叫人眼红。他人不错，惦记曾经这帮人，经常给吕严点钱，支持公司运转。按他的话说，用了新东西，既减轻劳累，赚的还多。

吕严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能撑到几时算几时罢。我还是认为那些东西写的画的不如人，现在的人不懂欣赏。我问你，冰冷冷的机器能和鲜活的灵魂比吗？”车拐过一个大弯，牵连起一点颠簸，两个人不约而同靠紧椅背。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弥漫，“说好了，不谈工作嘛。不说了，不说了。”沈吴见要发生争执，抓紧转换话题“你看这儿的景儿不错，那儿都是一幅画。要不要停车，你现场画一幅？”“哈！”吕严立刻来的兴致，“你不说我都忘了这碴。画一幅，纪念一下。停车。”

“橘橙，看看前后有没有车。”几秒后，“没有”两个大字出现在玻璃上。“她为啥不会说话呢？”吕严冷不丁问了一句。“橘橙，把车停下。”沈吴先下命令，“我还是不太习惯这高科技，总觉得和辆车聊天很怪异，就让它把声音关了。”

两人在车里等了一会，发现车一点反应也没有。吕严一脸狐疑的看向沈吴，后者也感觉到奇怪，又说了一遍“橘橙，减速，停车！”又过了一阵，车好像还在运动。沈吴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眼睛不安地向四周扫视，但什么也没看进去。吕严像是发现了什么，指指车上的仪表。沈吴一看，数字一路飙升，车不但没停反而在加速。

山路上加速可不是闹着玩的，橘橙车技再好也可能装上护栏，甚至掉下去。沈吴眉头几乎皱成两个黑疙瘩，拧在一起，他猛地按下制动按钮，不管用，那个红色的按钮仿佛和车没一点联系，只是个摆设，叫人看着舒心，有点安全感。仪表的数字达到惊人的220后就不在上升，车子连过几个弯让两个人疯狂地在车里摇晃。

“停...停...下！”沈吴用手砸着身边的车门。车门忽地开了，边缘一下撞在崖壁上“咣”的一声被甩到身后，飞到悬崖下。沈吴左手没了着力点，身体一斜，急忙用右手死死抓住方向盘，保证自己不被强大的气压顶出车外。挡风玻璃上的显示屏亮了，一个女孩的半身像出现在屏幕上，甜美的童声充斥了整个车厢，“停下？我答应了吗？”她撒娇似地笑笑，就又隐去，玻璃恢复成透明，一首AI时代刚开始时人工智能创作的歌曲——《醒来》，回荡在车厢里。阳光穿透车子，扎着两个人暴露的皮肤。吕严恍惚间还看见刚才的画面浮在眼前，那个美丽的笑容不知为何有点狰狞。

又是一个急转弯，车直直地冲过去，高速撞在围栏上，后轮腾空，车身翻转，做了一个空翻，然后转着圈，掉了下去，像一个放慢的跳水运动员，掠过树梢。撞击爆发的响动划破一方静寂，之后一声巨响，一个夹着火光的蘑菇云，缓缓生长，之后菌盖从中间爆开，消散。

在山脚下度假村里的人，听见响动，看见黑烟后他们立即报了警。当警察和机械狗坐直升机到来时，火已经熄灭了，车和一小片树一起成了一片灰烬。经过一番调查，警方得出结论：这是一起因AI失控或驾驶员操控失误导致的交通事故，后者可能性更大。死者两人，分别为国际顶级AI作家沈吴和唯一一家坚持反对AI的公司老板吕严。通过车载记录仪确定，不是谋杀。但事故前一段时间的影像被删去，无法调出。

国际社会普遍认为，两人的死亡都对艺术界造成打击。旧艺术家聚集的公司因吕严死亡，迅速瓦解。而此次事故让社会上又掀起了怀疑AI安全性的热潮，但很快潮水褪去。只有闲人会在饭后议论到底是AI成精还是吕严想用生命推翻AI时代，莫衷一是。很快，这个话题也没人去理了，大家又开始争论美中局势、家里的亲戚如何如何一类话题。那次事故变的无人问津。人要生活，话题也得与时俱进嘛。

时间来到在那之后五年科技节，芯片工程师坎特和朋友来蓝岭探险，途径五年前的事故发生地。一个树杈上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个芯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在这里的。坎特把他拾起来，擦掉灰。嗯，装在家里的机器人上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