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乡愁（组诗）

云雀

雪花一样的飞瀑绽开在瞳孔深处

依约有红叶清香，与一只展翅的云雀身影

孩子看得呆了，双手接起那清澈瀑布

舍不得抛洒，也没有啜饮

像是捧着一只云雀的蛋，看得

秦岭山崖上那只云雀，都忍不住

缩回温暖的窝，开始数数

孩子生怕这泓清泉，再洒落半分

还是从善如流将它们装进漂流瓶，唯有

一滴水从指缝间流出，与山头阳光一起

落在秦岭，红山果悬挂的山坡

秦岭以出神入化的姿态，挺立在天边

注视，一只云雀噙起那枚

摇曳露珠的红叶。一路紧紧跟随，或是欢送

从山窝里走出去，艰难求学的孩子

漂流瓶

钢筋水泥与一截石桥依偎，夕阳下

灞河里葱翠的蒹葭，映出柳树的千姿百态

那条河曾送别很多人，有出关的将军，诗人，商旅

也有僧侣，侠客，歌女，而今它又要送别

一个捧着漂流瓶的孩子，以及天边那只

云雀。而它却是为了送别，一滴水的漂流

小声哼起来，孩子又温习了一遍，薛仁贵征东

爷爷教给自己的一段老腔，少了浑厚

也少了薄皮板凳搧屁股上的颤栗，还有依恋

记忆深处的英雄传奇，依然坚守着真实和永恒

身后是霓虹描绘的古城，白鹿原轮廓如同一支

勾线笔。勾起明月与清风环绕的褐色皱纹

也让孩子嘴里流出来的音符，变得高亢

孩子有些伤感，将火车带不走的眷恋，紧紧抱怀里

放下，又攥紧，然后再次轻放在水面

晚霞映上漂流瓶，依约有了风的嘶鸣，如龙旗

约会

广运桥弯起的月牙，与白鹿原上的月亮较着真

似乎在期待下一个身影，喜或悲，抑或安静

如同千年前观看的那场约会，至今

流水静止在灞河，沙洲上已是郁郁葱葱

他们等来了一个漂流瓶，与一只疲倦云雀

当然，还有一个故事，关乎一滴水

它追不上那只漂流瓶，与那个坐火车的孩子

唯有飘落水面，与鱼群共一段旅程

一滴水放牧一片碧浪，逆流而上

听过城市快艇，游轮，拉号子的采砂船

穿过高塔，漩涡，暗礁，亘古河床

慢慢地，秋天老了去，把荒凉和枯萎刻上额角

却只是为了约会，一瓶漂流的乡愁

水草飘摇，眼睛抚摸大雁书写的汉字

孩子衔起一根芦苇枝，吹响思念的芦笛

一只蝴蝶在水面起舞，缠绕斑斓颜色

褶皱水底，突然响起鱼群的歌谣，如同

一个孩子，在秦岭山头看见的月亮

秦岭的那挂瀑布，终于忍不住思念

它赶一群鱼，白云蹲坐其中

与云雀，共同赴一场叫着乡愁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