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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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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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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饭

年 饭

所有生灵都睡着了,只除了雾。它遮蔽天空,掩藏河流,阻堵公路,还顺着公路边的断岩流下,淹没了独崇山。我冻得发抖,挨着松树停下摩托,蜷缩在车把前的塑料挡风板下。眉毛、眼睫毛、羽绒服的毛领都被雾打湿,可我不想退缩。因为,娟子今天要回家了。

在过去的四年零三个月里,我无数次梦见娟子回家。她从客厅的铁门蹿出来,吓我一跳。滑着轮滑,砰的一声撞进葡萄藤里。小狗似地趴大理石桌上,摇晃我胳膊,老爸,再玩一会嘛。躲卧室三合板穿衣柜里,嚓嚓地打着游艺机。可都是梦,不是真的。娟子,这次你打来电话,不是梦吧?我劈断指甲,用力戳着冻得发僵的手背,疼痛感如此清晰。娟子,你真的要回来,对吗?

老爸,是我——是我——是我——仿佛为了回应我,耳边响起一个欢快的女声,自极远的地方传来,荡出一圈一圈的回纹。

是娟子,没错。驶来一辆白色镶红条的老式大客车,巨大的齿轮碾碎了雾,闯得路边秃光的银杏树咔咔直响。我掏出老花镜,可手不得力,抖好半天才挂鼻梁上。车内第三排闪过一道红影,擦拭着车窗上的水雾,涂开的一小片云朵里,露出一张被热气蒸红的脸。娟子。是娟子。她努着嘴隔着玻璃喊了声老爸,从座位上一跳老高。

娟子下车了,纯白色的高统皮靴敲在地面像小马驹在欢腾。她把自己装在一件极长的粉红色羽绒服里,戴白色毛线帽,罩着卡通口罩,只露着眼睛。娟子,你终于回家了,现在是腊月二十九的凌晨四点,明天,还赶得急吃年饭。

回到家,春兰还在睡觉。她颈椎病越来越重,颈椎压迫神经,睡不好觉。失眠令她脸色腊黄,像糊了层干裂的泥巴。走路打颤,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挪。邻居小郭曾偷笑她是刚学会行走的老类人猿,他没留意我打门口经过,笑声一顿,歉意地朝我笑笑。我没吭声。表面我不在意,其实我恨不得抽他。要知道春兰年轻时脸色红润,走路生风,头有点前勾,跑起来像长颈鹿。可她老了,身上的气味馊了,不再是清新的草香或花香,变成了类似臭豆腐的腐味。那是死亡逼近的气息,我嗅到了,更加倍地恐慌。娟子要回来的事,我没跟春兰说。我不敢确定是不是梦,害怕春兰会受伤害。我记性不大好,不是忘带钥匙,就是炒菜忘加盐。有时烧开的水,一天都忘了倒。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有一回去楼上老李家抱刚出生的哈士奇,老李瞪着眼说从没答应送给我,可我记得他答应过。过了一个月我才想起,老李的确答应过,不过是在梦里。

娟子坐了一天一夜的车,累狠了,眼下铺满黑眼圈。她怕吵到春兰,一进屋打起了手语,小手上下划拉,眼神老朝春兰卧房瞟。我逼她去睡觉,她赖在我肩膀上蹭呀蹭,挨不过三催四请,补觉去了。

看一下时钟,凌晨六点。大雾未散,断断续续地传来鞭炮声。小城这习俗不好,有人腊月三十过年,有人腊月二十五过年,一近年关,鞭炮跟机关枪似的扫射。我还好,春兰被吵得整宿整宿睁着眼睛,只好喝安定,仍只能睡一小会儿。

回到卧室,还好,春兰还睡着。可睡得并不安稳,额头青筋微颤,门牙死咬下唇,碾下一道很深的青印。她又做恶梦了,主角一定是娟子。我不敢唤醒她,伸手到被下,握紧她布满老年斑的手,希望能将温暖传递到梦里。

娟子刚离开的时候,春兰还很乐观,天蒙蒙亮,提着靠椅,坐在楼下菜园旁,一边织毛衣一边等娟子。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春兰没心思织毛衣了。她给娟子织的蝙蝠衫,用金黄色的毛线勾出一朵朵灿烂的向日葵。可就在编织最后一个袖口的时候,蝙蝠衫开始不断地被泪水打湿。有时是一颗很大的泪珠顺毛线滑落。有时是被春兰按在脸颊,一点点润湿的。干涸后的毛线硬硬的,干不了两天,又重新湿透。直到现在春兰也没织完,她把它挂在卧室门后的废电线上,躺床上,一整天都不吃一口饭。我只好请她侄女来家里,她不得不强颜欢笑,把姨侄女想成娟子,才好受些。

后来,春兰学会了喝酒,背着我一瓶一瓶地灌。有几次醉了,把凳子、桌子、杯子砸得稀巴烂。老岳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她,才收敛了些。可她又跟空气说起了话。坐娟子床上,将娟子儿时的玩具、笔盒、小人书和彩画摆满床头,教空气认字,教空气画画,给洋娃娃穿衣服。她每回出门都跟娟子打招呼,说要出去。回来也喊一声,回来了。我们认为她精神出了毛病,可一见医生,她又言语清晰,逻辑严密,再正常不过。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娟子离开后的第三年,她终于意识到娟子不在家,眼神开始绝望。那时她出门会塞上好几条手帕,总爱寻找跟娟子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可一看到她们,就会哭,哭累了,才精疲力尽地回家,蒙着被子睡一觉。

第四年,春兰的眼泪哭干了,参加了社区的拍拍手活动,每天傍晚去拍手,直拍得浑身热汗。她坚持给娟子写信,虽然不知道地址,但每天都寄,上海,四川,南宁。有阵子同学金叶说在北京看到娟子,春兰就给北京写信,地址是胡填的,一写就三百封。等了十七天没见回信,就坐火车去北京找。当然徒劳无功。回来后开始失眠,颈椎病越来越狠,有阵子连路都不能走,治疗了大半年,才勉强恢复了行走。

春兰的梦很长,我握着她的手,也睡着了。九点钟左右,春兰大叫了一声娟子,突然从床上坐起。我被惊醒。她额头全是汗,青中夹白的短发湿答答地黏着,惊恐的眼神看到我后才渐渐平静。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没说话。

怎么,又梦到娟子了?

春兰没回答,眼皮的褶皱扯了扯。

我想告诉她娟子回家的事。正迟疑着,房门被人推开,是娟子。她穿着我备好的水红色睡袍,睡眼惺忪地走进来。春兰没料到是她,啊了一声,眼晴睁得老大,挣扎着坐起来,止不住地颤抖。

娟子可能没料到春兰这么苍老,眼圈红了,喊了声妈,奔了过来。春兰惊惶地看着我,她一定以为这是梦,害怕梦醒后的绝望。

我点头,笑着告诉春兰,是娟子,没错。春兰过了好久才从被下哆哆嗦嗦伸出手,向娟子探去。娟子一把握上,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这个腊月二十九,我和春兰幸福得像上天堂。娟子似只小雀,忙乎得比谁都起劲。春兰腿还没有好利索,窝在沙发满足地看着娟子。我炒好泡泡青,就着三黄鸡汤下面条。娟子摆好碗筷,热菜一出来,捻了泡泡青就朝嘴里塞,春兰匝嘴:多大人了,还用手抓,傻巴。

娟子朝春兰挤眼:母亲大人,我傻你比我更傻,哪个叫我是你生的撒。

第二天就是腊月三十。老黄家的规矩是凌晨六点吃年饭。娟子小时候,我们半夜三点起床,洗菜、淘米、剁排骨、蒸三鲜、炸豆腐圆子。满满一桌,至少要十碗八碟。五点半左右,菜好了,春兰去唤娟子。娟子赖床,怎么喊也不起来。春兰敲她脑门,捏鼻头,扯头发丝拨弄眼睫毛。小妮子不堪其扰,不情愿地套上睡衣,脸不洗,头发不梳,就上桌。整个年饭恹恹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春兰直窝火。奈何这是年饭,想讨吉利,只好忍着。

今年不一样了。我醒的时候春兰还在熟睡。打开卧室门,厨房有灯光,一个红色身影在台灯下忙上忙下。娟子围着围裙,提着菜刀,正在剖鱼。乌黑的长发被发夹别在头顶,垂下两缕,象极了三十年前的春兰。

娟子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怕我吵醒春兰。朝房里指了一下,示意我进屋休息。我看了下时钟,凌晨三点多,再睡也睡不了多久,就进厨房择菜,小妮子说什么也不让我动手。我只好去客厅拖地。

凌晨六点,年饭开始了。外面鞭炮炸疯了,烟尘扑天盖地。娟子下楼放鞭炮,我跟春兰站阳台看着。娟子才跨下楼道,就被浓雾吞噬了,地上两挂鞭炮像蛇扭来扭去,蛇皮飞溅。春兰红了眼眶,娟子小时候被炸过眼睛,好在只伤过眼角。春兰肯定想起了这事。

接下来是祭祖仪式。娟子没经验,我的忘性大,春兰手脚不便,却只能亲自动手。这仪式每年都要过一回,在电视柜前摆上两碗白米饭和插着红筷子的槽头肉,倒上三酒盅白酒,磕头,点香,烧火纸。春兰将火纸三张一叠,投入火盆,燃烧的黑烟熏得她眼泪直流。娟子站在春兰身后,发上落满烟灰,可她不在意,没有伸手去拍。

轮到娟子了。娟子跪了下去,双眼熏出了雾花。过去娟子只走过场,磕个头道句平安,就蹦蹦跳跳爬起来剥糖果吃。这次她足足跪了五分钟,低着头,弓着腰,伏在佛垫上,虔诚地祈求。然后,她抬起头,鼻头发红,脸有泪痕,竟郑重地发起誓来:老祖宗,是娟子不孝,娟子不该离开,以后,娟子会好好陪伴父母,让父母过一个安稳的晚年。

娟子磕了记响头,泛青的水磨石很硬,发出很沉的闷响。春兰吓得抱住娟子,望着额头的伤,想摸却又不敢,哆哆嗦嗦的手,在头顶乱晃。我也乱了手脚,跑进书房翻抽屉,去卧室掀床头柜,转到客厅,紫药水在玄关上,绕了一圈才找到。

我给娟子涂紫药水,娟子的眼泪越汇越多,小溪似地流下来。我说,孩子,有这份心就够了,没必要磕这么重的头。

娟子点头,紧咬着下唇,无声地流泪。

六点半左右,年饭摆上了桌。十八盘热气腾腾的菜,围成圆圈,象庆祝节日的花环。嗬,娟子的手艺不错,菜炒的葱绿水滑的,看着眼馋。娟子夹了红鲤鱼给春兰:老妈,你老说红鲤鱼带好运,来,多吃点。

春兰皱了下眉头,她生病后不吃红鲤鱼这类发物了。可娟子目光里满是希冀,春兰笑了下,挑掉一根刺,放嘴里抿了起来。娟子又夹了一块到我碗里。我不忌讳这些,只是心疼这灿红的鲤鱼。年饭中的鱼,一般是被完好无损地剩下的,因为年年有鱼嘛。

娟子给每人升了杯黄酒,白瓷杯里倒映着娟子的笑脸,一圈一圈,波光粼粼。娟子举杯说,爸,妈,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春兰点头,我也微笑,酒杯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风铃般清脆。笑得正欢,门外突然一声巨响,天地旋转,随后传来酒杯坠地的声音。娟子似画中人,一寸一寸开始皴裂。紧接着是春兰,碎成渣儿,成了游魂般的雾气。眼皮沉重,想睁眼却没力气,一个惊恐的男声划破了梦境,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飘在窗边的浮尘上,靠门的床头柜下,躺着另一个“我”。那个“我”深蓝色的棉裤染满黑血,血已枯,流出好远。右手握着炭笔,胸口搁着本十六开的画册。画纸停在最后一页,那是我死前拼力速写的娟子、春兰和我。——我们正热热闹闹地吃着年饭。

我的天,一个矮小的男人向地上的“我”靠近,发着抖说,血都黑了,脸有尸斑,老黄他死了好多天了。

莫管他,去摸摸方春兰还有气没有?后面的人声音镇定些,听起来耳熟。

这还用摸?看都看得到,没气了。遭孽呀,社区的空巢老人这么多,怕出事,隔三岔五过来瞄,防着防着还要出事。

两人报了警,随后走开了。我认出其中一个是社区的秦主任,连忙去追。可腿不利索,他们砰的一声关了门,力气很大,把我掀翻在地。我想爬起来,一股很大的力量撕扯着,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家里闯进几个不速之客。一个法医模样的人蹲在地上的“我”身边,小心地扳动着“我”手上的画册。一个戴口罩的矮胖姑娘,正在研究“我”摔在穿衣柜东侧的老人机。春兰旁边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老警察,两手叉进裤兜,奇怪地看着春兰。春兰像睡着了,眉宇舒展,嘴角微牵。娟子死后,春兰再没笑过。我想死的那一刻她是满足的。她想象,我画画,可能画了七、八天吧,一直画到春兰没有力气说话,我还在画。

可以排除凶杀,他们是饿死的。老警察抽着烟,冷静陈述着判断,老人摔倒,试着向手机爬过去。可不管怎么努力,双腿也不能动。没人发现老人十几天没出门,他们饿死了。但死之前,他们没有痛苦。这不难理解,独生女去世后,他们过得相当痛苦。死亡,对他们而言,是解脱。

他说得对吗?似乎对,又似乎不对。那天早上,我摔了一跤,胯骨磕在床头柜上,撞飞了柜上的手机。我想爬过去拣,却移不动双腿,它麻木得不像自己的。

春兰很着急:人老了就怕摔。你怎么样,动不了啦?

我苦笑:这下好了,我们可以作伴了。

春兰瞪着我,不甘心地说:怎么办?我们都不能动,难道在这里等死?

我说:还能怎么办?你不是想娟子嘛,下去陪她不就完了。

春兰呆了会儿,低声说,这样也好。

接下来,我们非常无聊。饿狠了春兰就哼歌,隐形的翅膀,这是娟子生前最爱唱的歌。我一边听歌一边在床头柜乱翻。嗬,翻出了宝贝,一本画册。是娟子七岁上兴趣班时留下的。娟子死后我怕睹物思人,收了起来。画册积满灰,边缘黑环里插着炭笔,笔尖是娟子一刀刀削出来的。

打开画册,灰尘扑进眼中,令我眼角发涩。天上挂着太阳,木房子前站着我、娟子和春兰,三人手拉手,右上角是娟子工工整整的字:幸福的一家。我心阵阵抽疼,将画册贴在胸口,好半天不动。春兰察觉出异样,忐忑不安地呼唤着我。我想了会儿跟春兰说:反正没事,不如画画吧。

春兰嗯了一声,猜不透我的意思。我抚摸着画中娟子的脸,窗外的雾似乎飘进了画,烟雾一腾,扎着羊角辫的娟子长成了大姑娘。穿着灰色西服,脖上翻着白领,坐在暖意融融的办公室里,一边把玩着钢笔,一边给我打电话。

我的嘴角勾了起来,对春兰说:腊月二十九,离家出走四年零三个月的娟子突然从北京打来电话,说闯荡累了,想回家过年。

怎么是离家出走?娟子不是……

没等她说完,我说,我们虚构。想怎么画怎么画。

嗯,也行。反正也没事做。

我往下构思:我骑摩托到高速路口接她,她跟小时候一样可爱,唧唧喳喳。 街上没有人,雾很大,能听到遥远的鞭炮声,娟子笑声很响。四年多了,她特别想家。

春兰被迷住了,枯黄的眸子里闪烁着星光。她接着编下去:为了不让她知道我瘫了,你骗她说,我没有醒,还在睡觉。

不,艺术是虚构的,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我略作思索,那一天娟子一感冒,就听你的话喝了药,没跟玲子去健身房健身,没感染急性心肌炎。她还活着,平平安安地上了大学,毕业了,还分配了好工作。那一天,你也没有骑自行车朝医院朝医院疯赶,你没出车祸,没瘫痪。你就是颈椎压迫神经,手脚不利索,但还能缓慢地活动。

恩,蛮好。合情合理。

我们一幅画一幅画地编下去:娟子倚在春兰肩膀说悄悄话;娟子给春兰按摩;娟子灯下帮我缝棉布大衣;娟子烧出我最爱吃的广水滑肉……春兰越编越起劲,可纸不够用了,春兰只好忍痛截剪下这些细节,着重构思起了年饭……

于是娟子半夜三更起了床,从十指不沾阳葱水的娇小姐,变成厨艺了得的现代女性。春兰不安地问我,这转变是不是不真实?我安慰她,四年了,老汪家的女婿都能戒赌改邪归正,娟子年轻,变化大着呢。春兰很满意,看着窗外的烟花,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等待着娟子的年饭,靠这顿年饭支撑到了年关。

腊月三十到了。零点一过,鞭炮疯了似地乱炸,北风被撵进屋,吹得身下的地板砖似乎都裂开了缝。不知什么时候起,春兰没了声响,我很难过。可画还没有画完,娟子窝在厨房赶年饭,春兰在睡觉,我在客厅拖地板,年饭还没开始。

我很累,没有力气,将画册竖着,另一只手艰难地画着。我美术不算好,在群艺馆只出过几次大字报,但画起娟子,画得很传神。我给娟子穿上水红色睡袍,像老李家的女儿一样,生机勃勃,孝顺听话。给她画了双爱笑的眼睛。娟子性格倔,爱闹脾气,笑的时候少,别扭的时候多。四年了,娟子也应该长大,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任性、冲动,是时候想想父母了……

我一笔一划画了下去,直到一家人坐上餐桌吃起年饭。饥饿让我阵阵发晕,有时才画上一笔就晕了,醒来后画一笔,又晕了。晕的时候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后来我再也没有醒过来,陷入了沉睡。

不,我没有沉睡,我还飘在卧室里。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春兰,没有娟子,也没有了我的尸骸。我兜兜转转,跟随呜咽的北风一起寻找。我好希望快点碰到春兰,再和她一起找到娟子。不管娟子在哪里,我们一定要回家,好好吃顿年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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