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虽然物资贫乏,我们一家人挤在安义老家一间小小的坯房里,爷孙三代乐融融的。
有一天,爷爷感冒了,爸爸叫来医生,我拿来热毛巾,奶奶端来姜汤,妈妈买来苹果。很快,爷爷的感冒就好了。爷爷说:“这就叫天伦之乐!”
又有一个冬天,天下雨雪了,房子漏雨漏雪,爷爷搬来楼梯,我扶着梯子,妈妈抱来稻草,爸爸爬上房顶盖着稻草,奶奶在屋里喊着小心点。十几分钟后,房子不漏了。奶奶在屋里生着炭火,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炭火旁取暖,觉得暖融融的……
我十岁那年,妈妈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生弟弟,奶奶喊来接生婆,爸爸端着热水,爷爷放着鞭炮,我拍着欢快的小手,高兴极了。小小土坯房里传来哇哇的啼哭声。我们一家人在小房子里快乐地笑着,享受着添丁之喜……
在那个年代,我家房子虽小,一家六七口人挤在一起,亲情装满了房子,快乐挤满了房子。邻居们也常常到房子里来说说家长里短,燕子每年都到房子里来做窝,就连那条黄毛狗也乐于守在房子门口成为家中一员。
后来,爷爷奶奶去世了,我和弟弟们长大了,进城读书了,在城里安家了。爸爸妈妈留在老家,我们生了孩子,爸爸妈妈当了爷爷奶奶。老家的房子翻新盖成了高楼,我们都在城里买了房子,儿子们也有了自己的家。
然而,爸爸妈妈却在老家天天盼望着我们回去 。爸爸妈妈说,房子虽然大了多了,一家子人也四处分散了,亲情也分散了。他们在老家生病了,再也不见从前那种你叫医生,我端姜汤,他拿热毛巾的天伦之乐。这时,我深深感到,房子再大,也只能安放一床;房子再多,也只能平添父母思亲之愁。
在老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留下了我太多的记忆和亲情,给了我太多的温暖和爱恋。每年春节,门两边张贴的春联,木门上财神爷微笑的头像,门口满地的鞭炮花,伙伴们在门口场地上踢皮球、踩高跷的情景,是我永远抹不去的乡思、乡情、乡恋。
父母在不远游,房子小亲情浓 。
如今,城里房子越盖越多、越盖越大、越盖越高,侵占的是土地,吞噬的是亲情,装满的是自私,带来的是房贷的债务,消耗的是青年人的理想。还房贷是大多数人每月必谈的话题。因为房贷,许多人省吃俭用;因为房子,许多人骨肉相争;因为房子,许多老人被送进养老院……
诚然,房子带来了经济社会的发展,让土地财政成为官员政绩的支撑。但许多地方房子空置,成了地球上的摆设,更有诸如秦岭别墅式的生态环境的破坏。其实,经济要繁荣发展,并不是多建房子,而是要改变人们的消费观念,让人有消费能力,敢消费,而不是用房子来捆绑人们的消费手脚。当房子、教育、医疗成为了赚钱的手段,脱贫攻坚和全民富裕的投入成本就会不可避免地增大。
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因为炒房,导致房价虚高不下,让多少人衣带渐宽,让多少亲情化为了乌有,让多少兄弟姐妹法院相见,让多少人靠出租房子不劳而获。也因为房子,我想起了小鸟在树上做的窝,想起了动物园的笼子,想起了卡扎菲的帐篷,更想起了地震时一幢幢房子化为废墟……
其实,人生短暂一程,房子只是劳碌之后的休息之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终归是留给地上的饰物。人生不必为它所累。可就是有许多人不明此理,贪图虚荣,以房子多少、大小定身价,显富贵,甚至有人因房子身陷囹圄。纵观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没有哪个是因为住的房子大而名留青史的。
鸡窝里出凤凰,茅舍底下出将相。穷且益坚,房小情浓。毛泽东出生于韶山冲的土坯房里,立志建立新中国;诸葛亮隐居茅庐辅佐刘备成就霸业。我留恋老家的土坯房,更怀念房子里那一份永不再有的亲情,当然也盼望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