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片叶子

一

初冬，漫步于靖安县况钟公园，弯腰拾起林中的一片片落叶，我很想拾起整个秋天，把她们装进口袋，留在心里，挽留她们的美丽。

散步于林中，看着色彩斑斓的落叶，就像看着秋的衣袂翩翩，品味秋叶的色彩。曾经，我一直觉得秋叶太过凄凉，不喜欢那种莫名的忧伤。可在初秋的那天认识她们以后，一路走来，总觉风景是如此美好，心情也特别的愉悦。路过一片高高的树林，地面空荡荡的，只有满地的金黄格外显眼，因为下着细雨，游客也少，寥寥无几的人在雨里拍照留念，留下秋叶中的风景。

我再次蹲下去拾起那一片片落叶，真想全部把她们珍藏。因为我喜欢她们的美丽，喜欢她们清晰的脉络，喜欢她们金黄的颜色，喜欢她们的奉献精神，喜欢她们长长的叶尾，像一把小小的金扇，在我眼前发光。可惜，我与她们认识的太晚，也没有太多的故事可讲。同事对我说，你拾起的落叶是被别人踩踏过的，她们的身上有着深深浅浅的脚印，并叫我去寻找那些干净的叶子。我说不行，我就喜欢她们。我要在她们身上写上一行爱她们的文字，把她们深藏于喜欢的书本里，让岁月留住她们曾经的美丽，将来翻看她们，仍是满满的爱恋，仍是满满的相思与记忆，像我眼里的那片片落叶，洒满我感恩的心田。

不过，看到满地的落叶，多多少少总是会有一丝伤感，伤感她们的别离，伤感时的文字总是那般的凄凉。我想写秋叶，可又怕写秋叶，总是在这样的矛盾中纠结着。叶思，叶殇，叶别离，所有关于叶子的文字或多或少夹杂着几缕淡淡的忧伤。

其实，我们一直生存在叶子的世界里，却不曾用心去爱她们，直到走进秋，我们才发现叶子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荒凉，原来叶子的色彩如此斑斓。红色的叶像一团团火焰充斥在眸中，那些残存的绿像是在生命里作最后的坚守，一片片金黄，更像是为整个秋在代言。这时，我才发现并不是绿色的树才美丽，换了新装的大树依然美得沁人心脾，这种大自然赋予的美是任何人工都无可替代的。

细雨仍在下着，伴有微风刮过，树上仅存的叶子开始随风蹁跹，我突然想起了那句很经典的话：叶的离开，是风的追逐，还是树不挽留？如果我是树，我是有责任的，毕竟她们给过我幸福与美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尘世，有太多的无奈，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叶子的离开，也许是有无可言说的无奈吧。

我只希望时光打捞我与秋叶的痕迹，但我不想留下一丝的伤感，因为这是我与叶子的秘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穿梭于树林中，侧耳聆听秋叶的私语，瑟瑟的秋风，或许就是秋叶的呼唤，偶尔的几声鸟鸣，也许就是叶子静默的箴语。于是，我明白，有些事情，有些情感，是不必说出来的，只要用心去体会，侧耳去倾听，便足够了。

丝丝细雨中，我挂断我爱着的人打来的电话，安静地看着落叶纷飞，听着叶子的心语，我多么希望秋叶能给我最后一缕温情、最后一声窃窃私语，因为，我深深地爱恋着秋叶的美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二

上班走在办公室外的林子里，脚下也是遍地的落叶。在这微凉的季节，落叶悠然绽放着最后的一点光艳。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一年又要过去了，我不愿、也不想看到叶子就这样离开树枝而去，可冬天却如期而至，不邀自来，它不以我的意愿为转移，不因我的抗拒而延期。人在青春年少时会看到行走在路上的老人，但不会想到自己也会老去，和这冬季的落叶一样，总以为老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或者变老离自己还远呢。

我们在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无暇顾及头上的日月和风雨。时间就是趁着这个空儿，悄悄从我们的身上偷走了青春。当我们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沧桑时，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没法追回，只能追忆了。

走过树林，我弯腰拾起一片片落叶，从容地品尝着生命的滋味，希望像叶子一样在点染了春夏秋季后，才安然地离去。因为，叶子有高洁的品性，耐得住寂寞，也舍得奉献：

一日三变江南雨，三片四叶园中泥；但愿枝头果成堆，宁可来年护新枝。

我曾与叶子私语过，叶子说，她们穿越时空，从春红与夏绿里走来，将花朵与青涩变成黄灿灿的笑容，压弯了枝条，醉了村姑，铺满了晒场，装满了箩筐，喜刹了麻鹊，乐坏了玩童，然后自己淡然地离去……

是啊，在城里的月夜，在亮着灯光的林子里，轻风吻过，大大小小、长像各异、厚薄不同、有喜有忧的叶子从枝头轻盈飘落，泛黄的草地上铺满了甘愿退居二线的誓言……

我也曾在月夜里，从江畔吹来的夜风里，感受到了叶子与春夏分居的情愫，与梅开雪落的约定。躺在林中柔软的草地上听叶子落下的声响，听昆虫轻声软语的歌唱，我明白了叶子们的归宿与去向……

浩淼的江面有远航的帆影，蓝天下是雁叫声声。谁说时光不老？季节在叶绿叶落间变换着颜色就是时光的无奈。噪杂的蝉声不也早已化成遗落在树上的残翼了吗？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叶子的飘落，就是乡下老人逝去的暗示。在老家，不管是哪家有人老去，都用墨汁将类似落叶的字眼写在淡黄的挽联里，浅绿的帆带上，好像叶子就是悲伤与忧愁的代名词，就是天崩地裂。其实，没有叶子的夜，月是残缺的；没有叶子的季节，是华而不实的。不与百花争妖艳，只与金黄共进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生读懂了叶子，也许就读懂了生与死，就读懂了物质不灭与新陈代谢的真谛，也就悟透了万物交替的哲理，也就悟透了生命的意义……

其实，人生就是季节里的一片叶子，枝头拥有的花朵再妖艳，香气再浓，也只有在叶子的怀中才能变成果实……贪与欲，功与过，是与非，也都将在叶子的身后见分晓，想明白。

身为叶子，只为花儿成果而顶风沐雨、抗晒忍冻，只为留下荫凉而奉献，只为让贤而隐退，只为护花而成泥……

其实，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人生能如落叶般无私而静美而去，就是不朽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