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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行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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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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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窗外连载

2.城里梦

   文峰古塔玉立于潦河之滨,象征的是安义历史上官员的清廉和安义的崛起,企求的是安义的幸福繁荣,诉说的是安义历史的变迁。

然而,上个世纪50年代末,60年初,因自然灾害频繁,“大跃进”浮夸之风盛行,安义大地上所有的农田旱地都归各个生产队集体耕种,村民们吃着大锅饭,只能每天有规律地听着生产队长的口哨、钟声和锣声起早摸黑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着,他们的生产积极性被当时“假、大、空”的口号所压制、所挫伤,农业生产采取的大都原始的犁耙牛拉的耕种方式。尽管他们整天很劳累,很辛苦,可他们的日子却过得都很贫穷,他们梦想着尽快解决温饱,脱贫致富奔小康。

    梦想总归是梦想,它与现实往往有着很大的距。到了年关,他们不是缺衣少穿,就是背着一个缺粮户的包袱低三下四地向少数余粮户几块买点猪肉弄一弄,买挂炮竹放一放,请人写幅对联贴一贴,籍此营造出一种祥和、欢快的过年氛围,算是过了个“开心”年。那时的大年初一,穿着开裆裤的孩子们一听到左邻右舍放鞭炮的声音,便会早早起床成群结队地蹦跳着去东家跑西家捡拾那些残剩的炮竹来燃放着寻找新年的快乐。而许多崽女生得多的村民就是大年初一,喝完稀稀拉拉的芥菜粥,还得扛着锄头到田头地角去挖野菜,去撒猪牛栏粪。

   因为生不逢时,刘放就是在那个缺吃少穿的饥荒年代哇哇降生于安义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的。刘放出生的时候,不仅父母给窝桶房取暖的是一些稻草和破棉絮,就是母亲来例假用的“卫生巾”都是用破棉布代替的。那时,安义虽然与省会城市南昌只有西山大岭一山之隔,可因为交通闭塞,经济落后,村民们除了搭乘几天难得一趟的货车去南昌,大多数人只能经过千年古村罗田或经向坊到毛家岭,再翻山越岭爬牛岭,过红星,下湾里步行去南昌。那年头,安义还在宜春地区的管辖之下,年年吃着政府的财政补贴饭,划规南昌市管辖那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

    为了填饱肚皮,村民们天天盼望着有一种能引导他们脱贫致的政策,有一批能带领他们脱贫致富的县官,引导他们走出贫困之门。他们一天天地盼呀盼,一日日地等呀等,不料,等来的却是文化大革命的“风雨雷电”。在那场整整历了十年的“风雨雷电”中,村民们养鸡养鸭也被绑着上街去游斗,卖个鸡蛋也被说成是走资派。被划为地主、富农阶级的村民,更是免不了天天早上要到村村都建有的主席台前去下跪,去低头认罪,去坦白从宽

    时光流失。1976年10月,以华国锋同志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之后,在江西新建县“劳动改造”的邓小平终于走出新建县的“小平小道”首先前往革命老区赣州了解民情转道鹰潭重新进了北京,之后,中国的政治形势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二十多万贫穷中苦苦挣扎的安义人民开始盼来了80年代初那场吹遍神州大地的改革开放的春风,他们盼到了《庐山恋》的公映,他们等到了广播喇叭里播放着刘心武的小说《醒来吧,弟弟》……于是,他们感觉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当时,早己过了法令结婚年龄的刘放,作为安义二十多万贫困农民中的一员,站立在自己家里那幢青砖灰瓦的老土屋里,满怀希望地凝望着雕花窗外的白云蓝天,心里悄悄地默念着:“春天总算是要来……”

  在焦急的等待中,白昼又一次悄然过去,夜幕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再一次徐徐降临。刘放家的老土屋里又一次亮起了昏暗摇戈的煤油灯光。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刘放坐在饭桌前喝过母亲煮的芥菜稀饭,丢下碗筷转身去了灶屋里。

从灶台上的吊锅里掏出热水洗完脸,泡过脚,因为劳作了一天,刘放进入房间理了理长长的头发,疲惫地躺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头枕双手思索着如何像小鸟一样飞出窗外,走出贫穷的乡村,改变家里贫穷落后的面貌。想着家里一贫如洗的状况,加之跳蚤叮咬无法入睡,刘放只好打开收音机收听着中央对农村的政策和相关消息……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不觉中,打亮的公鸡“咯咯”地啼叫起来了。抬起头,刘放发现朦胧的晨曦己然爬进了床头那个木格子雕花小窗,窗外的蓝天白云是那么美好。翻身起床,洗刷完毕,悄悄背起背包离开了自己的那间老土屋,搭上村里的手扶拖拉机去了安义县城,然后转道前往了自己早就想去的武汉了……

从当年离开家乡去武汉到如今,弹指间,时光己经过去30多个春秋了。30多年来,岁月像一把无情的刀子悄悄地在刘放丰满的额头刻下了一道道细密的皱纹,又如一把染色的刷子将满头的青丝染成了如霜的白发。白发里的故事有忘不掉的辛酸,也有收获的喜悦。如今,年过花甲、早已退休的刘放终于 “落叶归根”,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乡安义。

回到安义之前的那些日子,刘放虽然每年也回家看看,但这一次,他有一种特别的情怀,他情不自禁地走到阳台窗前抚摸自己亲手加工安装的铝合金窗子。抚摸着窗子,望着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不仅感叹岁月的无情,而且充满着“月是故乡明,水是潦河清”的桑梓之情。

驱车前往安义的那天清晨,天气虽然晴朗,但也有些淡淡的雾霾。开着白色的奔驰轿车驶过平坦的昌铜高速公路,穿过糕点印模之乡石鼻镇后,刘放再次径直去了生的安义千年古村。一路上,透过车窗,看到窗外家乡的青山绿水、白云蓝天、飞翔的小鸟、如诗如画的田野,感觉回到了“世外桃园”,精神无比快乐,心情无比舒畅:“家乡的空气真的好香好甜啊!”

在安义千年古村停车场下了车,他想起了30多年前离开时的那种样子:这里原本是一片肥沃的良田,良田边有一片林,林里有一个堂,每逢晨昏,出林与归巢的鸟儿便会在林里歌唱着,飞翔着……如今,那片肥沃的良田有的己被茂密的樟树林所取代,有的已盖上了房屋,有的己开辟成了停车场。停车场上,来自全国各地的小车像成群的“鸭子”汇集在这里。穿过那个新造的高大的石门牌坊,踏着重新铺就的光洁的麻石板路,他无法找到六七十年代的那种沧凉、萧条与落寞。经过那个孕育着罗田古村来历的“荷家塘”,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池清澈见底。看着那池清澈的那个优美的传说又一次萦绕的眼前—— 

古时候,这个村子并不叫“罗田村”。村子里有一位姓何的员外,独生一女天生丽质,邻近小伙见之春心荡漾,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可是,何员外家的门槛被小伙子踏破了,何员外仍是“关门自守”统统谢绝。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勺之言”的年代里,何小姐只好身不由己独自在闺房自叹命苦。见自己的爱女不思饮食,红颜消退,何员外惊恐万状,以为女儿是被妖魔缠身。于是,他家丁张榜招贤除妖,凡敢揭榜除妖者,便招为女婿。一些寻花问柳的青年见了榜文个个吐舌摇头走开,何员外更是急得团团转。

三天后,一位从湖广罗田村来打猎的青年黄光远揭走了榜文。何员外见他胆量超群,便热情地接待了他。

当天晚上,何员外将除妖物品准备停当后,黄光远就用一只脸盆装了一盆菜油,放上一根长长的灯芯,将其点燃后放在何小姐的闺房正中。黄光远手持猎枪,盘腿坐在何小姐的床上闭目养神。时至半夜,房中出现一条黑影,黄光远扣紧扳机连放两枪,却不见动静。第二天一早,他跳下床来,发现房中有血迹。寻着血迹,他追寻到村的水南村东南的猪婆巅石下的岩洞。这时,岩洞一道清泉喷涌而出,将岩洞前的山体冲成一个池塘,池塘中浮起两只金狮,金光闪烁。黄光远惊喜万分回到何家,向何员外禀告了除妖的经过,并献上金狮。何员外非常高兴,便招黄光远为女婿,以继承家业。黄光远和何小姐成婚后,连生四子。何员外去世后,黄光远不忘故土,便将村子更名为罗田村,并在村前修有一塘,名为“何家塘”,以不忘岳父何员外的恩德……

从“何家塘”进入青砖木门的罗田古街,看着沿街林立的古商铺,注视着四大夫第那宏大幽深的古建筑、古天井,刘放再一次佩服祖先们的智商,感叹祖先们的吃苦耐劳精神。作为把木头门窗、铝合金门窗、塑钢门窗产业做到了占有全国70%以上市场份额的安义人,看到自己的家乡己成为南昌市的后花园和乡村旅游区的典范,许多城里人都到这里来旅游,刘放为家乡的快速发展感到欣喜,感到自豪。    

从罗田古村经水南闺绣缕回到京台村,伫立在自己家里那间破败不堪而无人居住的老土屋前,看着那几堵将要坍塌的墙体,听着屋檐下那些小鸟唧唧喳喳的鸣叫,儿时的记忆又在眼前浮现。小时候,因为淘气,常常踏着木梯子爬到那几堵墙上去掏鸟蛋;因为家里穷因为兄弟姐妹太多,5岁那年,就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到村外的田野去放牛,去拾猪粪,去扯猪草,去捞蚌壳、田螺和鱼虾。肚子饿了的时候,还常常和小伙伴们去偷邻居们树上的枣子、桃子、梨子、柚子充饥。因为买不起裤子和鞋子,每逢夏天,不是光着屁股,就是光着脚丫到外面去,不是踩到牛屎,就是踩着猪粪与泥巴。那时候,看到城里的亲戚下乡穿着崭新的衣服、鞋袜,除了对城里人的生活充满着好奇与羡慕,更梦想着有一天也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那时候,总是觉得农村和城市之间就像隔着一扇门,就像隔着一扇窗,门里的世界很小,很落后,窗外的世界很大,很精彩;那时候,总是觉得城里人十分高贵,十分幸福,看到城里人,心中除了羡慕,更多的就是敬重:白嫩嫩的皮肤、笔挺干清的衣着、一口好听的城里话……

尤其让不能忘记的是,报名上小学一年级的那一天,祖父因为养了几只鸭子下蛋卖钱积攒的学费,竟在当天夜里被手持梭标、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莫名其妙地带走,之后,被打成走资派戴着尖尖的喇叭帽满村游斗,当时,父亲吓得躲在墙角里闷闷地抽着用草纸和烟叶卷成的烟卷,而母亲却满脸坚毅,冷静地端着用墨水煮的鸡蛋对说:“崽儿,别怕,听妈妈的话,把这蛋吃了,好好读书,争气将来考上大学走出这鬼地方,做个城里人,为你家老祖宗争口气。”

为了鼓励好好读书,母亲虽然身体十分瘦弱,可总是这样跟描绘城里人的生活:他们住的是国家分的大房子,到月发工资,发粮油票,在办公室或车间里上班,没有风吹雨淋的辛苦……

   竖着耳朵听着母亲的描述,闭上眼睛皱着眉毛吃下母亲的墨水煮蛋,想到自己穷困贫寒的家庭境况,总是觉得城市生活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生活,是一种有地位、有身份象征的生活,是一种让乡下人羡慕而又渴望但不可及的生活。

   在年少的印象里,那时的城里人,无形中把们与乡下人分得清清楚楚,城里人大都不怎么瞧得起乡下人,他们总是觉得乡下人低人一等,而乡下人一到城里也有点“害怕”城里人,那时,城里人经常捉乡下人的“猴子”。每逢春节,大伯的儿子刘鹏从南昌回到乡下老家,老是说们乡下人是“乡巴佬”,就连乡下人吃饭的模样,刘鹏也说“你们乡下人吃饭怎么是嚼的?我们城里人吃饭是慢慢‘吞’的呢。”那时,怎么也弄不明白,吃饭不嚼能直接“吞”下去吗?城里人也真是怪怪的。

    刘放家乡安义千年古村是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村子,村子里不仅有古戏台、太公庙、墨庄、宝塔等众多的文物古迹,而且有很多木工师傅,如村里的刘德长、刘敦才呀,罗田北岗村的杨当本呀,这些木工师傅的祖辈也是木工,他们不仅祖祖辈辈靠着木工手艺吃饭,在村里的建筑上、门窗上雕龙画凤,创造着千年古村的文明,而且农闲时节会到城里或一些古刹或寺庙里去揽木匠活。上初中以后,刘放从村里贩运木材的木工的讲述中,对城里人的世界有了更多更深的了解。那些木工师傅把从深山里贩来的木顺着105国道运到新建县或者南昌的基建工地上去。他们当时的收入在村里是最好的,地位也是最高的,村民们请他们打家具,做嫁妆、盖房子,修农具,总是会用最好的饭菜来招待他们。村里读完书的年轻小伙子,父母们都会想方设法安排他们跟着木工师傅外出学徒,并把这当作是年轻小伙子们最好的出路。那时,不仅村里人对木工师傅十分敬重,就连城里人对他们也刮目相看,说他们是做家具、做嫁妆、盖房子的“博师”,邻村漂亮的姑娘见他们有手艺,会赚钱,也很乐意嫁给他们做老婆,给学徒的小伙子们当“师母”,和他们一起过老板娘的好日子。

   到了七十年代中后期,安义县许多村子的木工师傅发现了建筑行业中的商机,开始搞起了门窗架扇,们村里的那些木工师傅,在农闲的时候也会把锯好了的门窗料或加工好了的木头门窗送到新建县或者南昌市去。一回到村子里,他们就是贵客,就是老板,就是传播城里新闻的“广播机”,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都喜欢听他们讲述城里的故事。从他们讲述的故事里,得知大城市的情况是这样的:高高的楼房,宽敞的大马路,跑来跑去的汽车,琳琅满目的商店,熙熙攘攘的人流,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骑着自行车的上班族等等。跟城里人相比,们乡下人住的是土坯房,茅草屋,稍好一点的就是木制的砖瓦房,每天从早到晚肩挑背驼行走在田间的小路上,种地,砍柴,放牛,割猪草,拔耙子草,风里来雨里去,天天灰头土脸,泥手泥脚,满头大汗,一日三餐不是在充满烟熏火燎的灶屋里吃,就是坐在外面的屋檐下吃,有的人家有时连温饱都成问题。看到来村里拉木的手扶拖拉机,人们都会十分好奇地围过去看热闹,开眼界,瞧新鲜

    城里的故事听得越多,刘放就越向往城里人的生活,于是,暗暗发誓:长大了,我一定要走出农村,到城里去找工作,在城里买房子,娶城里姑娘做老婆,把孩子养成城里人。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1977年,全国恢复了高考制度。当时的政策规定,不管是乡下人还是城里人,只要政审通得过,都可以参加高考。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村里有两个教过们小学算术的老师通过考试,以工农兵子弟的身份选拔上了大学,开始实现了他们心中的梦想,过上了城市的生活。因为分之差高考落榜,无钱继续复读,只好响应国家的号召坐上绿皮火车去了北方的一座城市当兵。穿上军装的那一刻,不仅觉得自己特别精神,而且心里很高兴,可第一次离开家乡的那种感觉,让整整难过了几个月。

刘放参军前,不仅退伍军人都有工作分配,而且许多靓丽的姑娘都争着嫁给穿军装的退伍军人。本来,以为通过当兵离开了落后的农村,小时候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没想到,命运偏偏给开了个玩笑,退伍的时候,不但国家不再包分配了,而且姑娘们也不再羡慕穿军装的退伍军人了,和其他的退伍军人一样,只好回到老家继续赶着牛屁股种田耙地。农闲时,和村里其他的木工师傅一道,去南昌市湾里区红星乡的深山老林里贩运木材,之后又和他们去了武汉、南京、上海等地做木头门窗。在上海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时候,因为自己来自农村,没有上海户口,因为崽女们也到了读书的年龄,只好从江苏无锡百灵塑钢门窗厂拉着一车塑钢门窗型材回到了离家很近的城里开拓市场,并把铝塑门窗型材批发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然后在城里买了房子安家落户。至此,小时候的城里梦总算是彻底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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