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行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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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城里与故乡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弹指间，在铝塑门窗行业里打拼了几十个年头，在城市里生活了几十个年头，孩子们也都出国留学后走上了理想的工作岗位，当上了城里人。按说，刘放也应该心满意足了。说实话，在城市生活刚开始的那几个年头，他心里是挺满意的，每天享受着比安义老家人更便利的生活条件、更优越的教育资源、更先进的医疗保障、更丰富的业余文化生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最近的几年里，特别是在他退休之后的这些日子里，他开始发现自己越来越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了，其中的原因虽然有很多，比如退休后闲得难受，人际关系不如老家那么亲切啦，逢年过节也没有安义那么热闹，这也许都是微不足道的原因。有一种潜在的原因，或许不少人跟他有着同样的感受，那就是城市里的空气质量和生存空间的变化正在悄悄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这种变化不仅发生在他所生活的城市，全国其他的各大小城市都大同小异。他所处的城市也许只是全国的一个小小的缩影，它折射的这种变化同样发生在全国的其他城市。
对于这种悄然发生的变化，他曾经苦苦地追问过自己好几次，也曾经以为是自己的心理出现了偏差。可实事让他发现，是他所处的城市空气质量远远不如老家的空气那么清新，那么充满了绿色，那么充满着大自然的味道。
他记得，在1998年江西发生特大洪水灾害过后，他带着对家乡亲人的牵挂从繁华的大上海回到了他所处的这座城市。在这座城市购房落户以来，一直能够安居乐业。然而，随着城市的发展和市场经济的逐步繁荣，他家楼下慢慢开出了一家家小商店和烧菜馆，那些烧菜馆一方面方便了群众的日常生活，一方面油烟机的噪声也打破了他原来安静的生活，一个个违规安装的大烟囱沿着他家和其他住户的墙壁一直“爬”到楼顶。这些违规安装的烟囱不仅破坏了整幢楼的美观，而且严重影响了一到七楼住户的采光。尤其难堪的是，这些烟囱因密封度不高，起不到排烟的作用，店主一暂开门营业，刺鼻的浓烟往往会席卷整个楼道，慢慢地，油烟不仅把楼层的墙壁弄得面目全非，而且让楼道的十几户居民常常无法开窗。每逢上下班，楼道的居民们总是要捂住口鼻进出。居民们经过多次向店主和物业管理部门反映，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他刚从上海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道路宽阔不拥堵，空气清新无污染；楼房也不如现在这么高大漂亮，但并不显得压抑。如今，这个城市慢慢变大了，慢慢长高了，但大街小巷都是人流，都是汽车和摩的，都是窜来窜去的出租车，空气也慢慢被各种尾气和排放物悄悄污染，空间也被车辆所挤压。
因为城乡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大量农村青年渴望过上城市的新生活，开始抛弃自己耕种的土地，往城里挤，城市虽然越来越大，跨江大桥也越修越多了，而人们活动的空间自然也就越来越小了，不仅人行道上停满了车子，就连各公园的门口、各小区的绿化带上也成了停车场。人车争道，车抢人道的现象时时威胁着人们的生命安全。
刘放的侄子刘筲是在南昌大学毕业后不愿意跟着安义老家的亲人去外面做铝合金门窗而来到了这个城市工作的。作为经济管理专业毕业的高才生，刘筲始终认为，安义县的铝塑门窗产业之所以红遍全国的每个城市，是随着中国的房地产业的兴起而走红的，现在这个行业虽然做得很红火，但早晚会随着房地产的过剩，建筑业的降温出现萧条的，因为这个行业不可能和医药、餐饮等行业那样永远繁荣，况且多数城市的房子己经开始出现过剩，许多楼盘还变成了“鬼城”，打拆降价的广告电话已成为机主们的烦心事。
从学校毕业到在城里工作，刘筲认为当前社会的矛盾就是城市和乡村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城市的社会治理体系就是比农村好，环境比农村干净，城里人的素质也比乡村高，而他所从事的职业就是比出去做铝合金门窗档次要高。在他眼里，做铝合金门窗虽然比较赚钱，却是安义人无奈的选择，因为他多次听过安义门窗人唱过的那首歌：
“曾经梦想卖门窗，以为是座大金矿；行遍大楼和小巷，一路走来很受伤；蓦然回首这一行，加班熬夜很正常；才明白铝价上涨，最伤最痛是赊账；如果没开门窗厂，你不会懂得我悲伤，当我放假没进门，别以为我在鬼混；在工地熬了又一夜，啊，给我一杯忘情水，门窗爷们不流泪；门窗安装不易，不怕雨打风吹，付出汗水收不回！给我一杯忘情水，顾客砍价好伤悲，就算熬夜没睡，就算门窗好贵，成本何时能收回？别人都还在做梦，我却直往工地飞；搞坏心肝和脾胃，一路走来好后悔；蓦然回首这几年，家人没有在身边；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好惭愧；如果没开门窗厂，你不会懂得我悲伤；当我戴上头盔，别问我是为谁；还受到别人的误会！啊，给我一杯忘情水，门窗爷们不流泪；所有迫不得已，每天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给我一杯忘情水，门窗爷们不流泪；当我瘦了腰围，寄回半年薪水；不会看见我流泪！啊，给我一杯忘情水，门窗爷们不流泪，任它误解很多，说得天花乱坠；付出的爱收不回，给我一杯忘情水，门窗爷们不流泪；当我瘦了腰围，寄回半年薪水；不会看见我流泪！任它误解很多，说得天花乱坠，不会看见我流泪！”
除了这首歌里所唱的辛苦与劳累，更让他后怕的是许多人还从高空坠地而去，给家人留下了无尽的悲痛。他留在城里，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农民工身份，而且过上了白领的日子。于是，他始终认为国家推进城镇化建设是对的，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缩小城乡差别的伟大创举。虽然他到城里上班后，为了孩子上个优质的学校，让他伤透了脑筋，除了花钱择校，不知跑了多少路，求了多少人，他仍然无怨无恨。
刘筲说，到城里上班后，生活对他影响最大的当然要算是住房问题。随着他所处的城市人口的不断增多，住房成了他最棘手的问题。为了早日结束租房住的日子，解决孩子的上学问题，刘筲虽然从老家做铝合金门窗的堂哥那里借钱交了首付按揭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然而，每个月省吃俭用，房贷还是压得他有些叹不过气来。为了补贴家用，下班之后去跑摩的赚钱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
市场经济培育出许多精明的商家。为了拉动内需，实现GDP的持续增长，商家们挖空心思，高招叠出，在汽车销售上精心谋划，大做文章，只要付了几万块钱的首付，就可以把车子开回家。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也为了上班前和下班后及时赶到学校去接送孩子，同时兼着跑跑“滴滴打车”赚钱,刘筲想了想，干脆把原先的摩的卖了，再借钱按揭了一辆现代牌小车。于是，刘筲在“房贷”的基础上又增加上了一项车贷的压力。既便如此，刘筲还是认为自己的身份就是和安义老家那些出去做铝合金门窗的老乡不一样。
不过，从刘筲的城市生活中，刘放却发现了问题，房地产业的兴起虽然催生了安义县的铝塑门窗产业，但也因为房地产的开发和城市的慢慢扩张，使得大量农村人口往城里挤，安义农村的许多良田慢慢被抛荒了，许多原本美丽的村庄也开始慢慢退化了，而且城郊的许多好田好地也慢慢被转化为了建设用地，盖起了各种各样的商住楼。
对此，刘筲倒认为这是社会的发展，历史的前进。他说，事物的发展总是充满着矛盾的。汽车的制造与销售把城市的道路变窄了，把尾气排放了，把交通事故变多了，加上许多建筑工地扬起的尘土、高能耗的空调和许多排放不达标的城市工业的迅速发展，把原本清新的空气环境也慢慢给改变了。这些改变正在倒逼着相关部门出台各种治理措施。党中央派到各地巡查的环保巡视组就是为留住青山绿水亮出的“利剑”。
尽管如此，刘放还是选择了离开城里，回归农村。他说：“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我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为家乡的发展发挥我的余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