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刘放闯南京
随着铝合金门窗产业的日益发展,大批安义年轻人纷纷放弃家里的农田,洗脚上岸,离开乡村,拖家带口前往南京、上海、北京、苏州等一二线城市从事铝合金门窗加工产业。在这些城市的街边、闹市区、小区的出入口处、特别是新建的住宅小区门口,安义人开起了一家家铝合金门窗加工店。这些店有的是夫妻店,有的是亲友店,他们拖儿带女,以亲属为纽带,成为改革开放后城市的一道独特的景观。出门之初,他们无一不是钻阁楼或在地板上日卷夜铺、在货堆上爬进爬出。那时,全国的门窗型材行业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有铝合金门窗加工销售的地方,就一定有安义人的身影。”
因大批安义青壮年人都进入城市做铝合金门窗,并开始销售铝型材,和戴熙福一样,刘放他们也不敢怠慢,他们明白,铝合金门窗加工市场潜力大,但也必然会有竞争。做为商人,要想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站稳脚根,并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须要有危机意识,寻找更大的发展空间,否则,早晚会被竞争对手所淘汰。于是,他们也把目光投向了当时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上海和南京,并兵分两路坐上火车前往了上海、南京寻找新的市场。
刘放从武汉到达南京的那一年,南京的大厂扬子、西水门、集庆门、长乐路、新街口等地己经开满了安义人的铝合金加工店。那一年,安义古村木匠出身的黄晓明、黄晓松俩兄弟也早已在南京的西水门卖起了铝型材,刘放初中时的同班同学们也在南京开了一个铝合金门窗加工店。
到达南京的第二天,他就白天顶着烈日沿着大街小巷寻找店面,晚上就在黄晓明的店里栖身落脚,因为店面地方太小,十几个来南京寻找店面的安义老乡,不分男女全部混睡在店面里的水泥地上。起了水泡的脚板虽然痛得特别难受,第二天起来,用缝衣针挑破脚板上的水泡,还得照样上街寻找店面。那年头,拿安义人的话来说,找店的艰难,就好像穷苦人家的孩子找老婆一样难,可出来做铝合金门窗的安义人,只要找到了市口好、人流量大的好店面,就几乎等于赚到了大把的钞票。
一个星期后,刘放在住宅区特别集中的大厂扬子家属区寻找店面时,无意中遇到了正在路口摆牌子揽生意的弟弟刘晓明。当时,刘晓明正和他做木工出身的师傅黄明明、师兄黄小永租住在一起揽生意。见刘放找店面找得太辛苦,刘晓明、黄小永便叫他再也不要东跑西跑了,住下来和他们一起做就是了。安义人出门在外虽然亲如一家人,可在利益分配上却是死不相让、分毫必算的。不到一个星期,黄明明因为刘放承接了一个铝合金窗子的业务做完后没有把大部分的利润分给他,不仅整天黑着一张“包公”脸,而且没事找事,有意找他的叉子。当兵出身的刘放可不是个糊涂人,一开始,他虽然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最终还是发展到与黄明明红脸吵嘴的地步。
“我们的店面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还是赶紧去找店面吧。”黄明明不高兴地对刘放说。
“放心,我明天就走。没有和尚庙,自有妮姑庵!”刘放冷不丁地回复着。
面对利益之争,刘晓明、黄小永因为与黄明明都是师徒关系,夹在中间根本就不好说谁对谁错,思来想去,他们只好提出和黄明明拆伙,和刘放一起离开了大厂扬子,到集庆门附近的集庆路每月花600元,租下了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铁皮棚子将就着做店面,并挂上了一个用红漆书写的“三优铝合金店”的招牌,开始日卷夜铺地招揽生意。
到过南京的人几乎都知道,集庆路是南京进出城的一条主要干道,从集庆门外到长乐路、夫子庙、秦淮河等地的人大都会经过这里,人流量大,进出城上下班的人像流水一样日夜源源不断。“三优铝合金店”开张的第二天,客户便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来,最跑火的一天,光订做铝合金门窗的定金就收到了二万多元。如此火爆的客源,完全出乎刘放他们的意料。日子过得虽然辛苦,他们心里却是乐呵呵的。因为生意好,他们起早摸黑,日夜加班,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安义人在外做铝合金门窗有生意跑火赚钱的,自然也有因接不到生意亏本的。因为抢生意,老乡之间打架斗殴的事也是家常便饭,时有发生。因为刘放他们的生意做得太跑火,在集庆门边开店的石鼻镇向坊村人陈豪除了羡慕,更有嫉妒。不仅如此,他还抬着一个加工好了的阳台外框到刘放他们店门口来接业务,抢生意。面对陈豪的所作所为,考虑到是老乡,第一天,刘放很友好地进行劝阻,并希望陈豪遵守生意场上的游戏规则,不要欺人太甚跨界经营,没想到的是,陈豪不仅不听劝说,第二天还和伙伴们抬着一个更大的窗子摆到他们的店门口来闹事。面对陈豪的蛮不讲理,刘放仍是笑脸相迎,好言相劝,可陈豪不仅听不进去,而且和他们动起手脚来。说实话,刘放也不是省油的灯,面对陈豪的蛮不讲理与一意孤行,从小练过武的刘放哪甘示弱:“晓明,动手吧!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忍无可忍的刘晓明听到刘放的喊声,拿起斧子就把陈豪的窗子砸了个四分五裂。
“妈的,你竟敢砸老子的窗子?”陈豪也火了。
于是,一场恶斗就此展开。经过十几分钟的打斗,刘放他们把陈豪他们的人打得头破血流,落荒而逃。
和刘放合伙的黄小永因为是向坊的女婿,事件发生后,他不仅了解到陈豪是向坊江湖上的名人“夜壶”的亲戚,而且听说陈豪要请“夜壶”到南京来找他们算帐,心里十分害怕。刘放和刘晓明却不以为然,向坊虽然是个大屋堂,在安义老家的时候,因为到向坊收购木材,刘放就和“夜壶”闹过纠纷,交过手,而且“夜壶”不是他的对手,再说,在与陈豪他们发生纠纷这件事上,刘放他们己经做到了有理有节,并不亏理。刘放说:“为人处世,不管做什么事,都得讲个理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尽管他心里这么想着,可他还是和刘晓明准备好了砍刀、木棍,随时等候着“夜壶”的到来。
然而,出乎刘放意料的是,“夜壶”来到南京了解到事件的来龙去脉后,不仅没有和刘放他们发生任何纠纷,而且狠狠地骂了陈豪一顿,并教育他们说:“都是喝潦河水长大的安义老乡,出门在外,不仅要和气生财,更要团结互助抱团发展,安义人外出打拼闯天下,并不是代表个人的形象,而是代表整个安义人的形象。”“夜壶”还告诫陈豪,为人处世经商,除了讲诚信,还要做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安义历来就有“叫花子门前三尺硬地”的说法,陈豪到人家门口去抢生意,不仅毫无道理,而且大错特错。听“夜壶”这么一说,不仅心中害怕出事的黄小永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而且刘放和刘晓明都感动得要请“夜壶”吃顿饭,喝杯酒叙叙乡情。刘放握着“夜壶”的手说:“兄弟,就凭这几句话,以后,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与陈豪打架斗殴的事件平息后,刘放他们“三优铝合金店”的生意更是越做越红火,来他们店里订做铝合金的南京市民说,他们就是冲着“三优铝合金店”这个牌子来的,他们图的就是他们的价格优、质量优、服务优。因为实在忙不过来,刘放便回到安义老家请来了一个名叫黄小桂的帮手,顺便还把留守在家中的妻子和儿子一块接到了南京。
刘放的妻子来到南京前,也和安义其他的留守人员一样,在家中既耕田又耙地,既当妈又当爹。每逢春插双抢,她不仅要请别人家的男人耕田耙地,而且要请人担谷子,堆稻草,自然也免不了有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尤其让他妻子难过的是,有一次,她把家中的谷子晒到自家屋后那个中间高四周低的水井周围的水泥地上,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雨突然袭来,水泥地上的谷子被雨水冲走了一大半。看着到手的谷子被雨水冲走,她除了心痛,除了暗自流泪,便只有埋怨自己的男人农忙都不回来帮忙。这次见刘放回来接她们母子去南京,她和儿子除了心里甜蜜蜜的,就是满脸的兴奋。她说:“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妻子和儿子到达南京的那天晚上,因为店面太小无法安身,刘放只好在铁棚外搭了个简易的小帐篷,在地面上铺了一床凉席,与妻子、儿子席地过夜。那一夜,刘放的妻子想到自己的男人在外也是地当床,天作被,不仅彻夜未眠,而且与他谈起了邻居熊九香(化名)丈夫遭遇车祸的事。
熊九香和刘放家不仅是隔壁邻居,而且和刘放的妻子是好得无话不说的姐妹。熊九香的丈夫刘无根虽然从小母亲去世,父亲在外工作另娶新欢很少管他,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谋出路,成了村子里一个手艺很不错的泥水匠。长像清秀的熊九香八十年代初从罗田古村嫁到京台村刘无根,不仅是因为刘无根有一门好手艺,而且是因为刘无根人品好,有一颗善良的心。
熊九香和刘无根结婚后不仅夫妻恩恩爱爱,小日子过得很幸福,很甜蜜,而且生下了一对可爱的儿子。凭着刘无根的手艺,他一家的生活在村里过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然而,看着村里其他的年轻人都外出做铝合金门窗了,刘无根也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妻子一商量,也丢下握了十多年的泥刀,拎上背包,和村里的刘铁根一道离开家乡去了上海做铝合金门窗。
到达上海的第二天中午,因为举目无亲,和其他外出找店的安义人一样,只好在闵行区曹宝路一个安义老乡店里吃中饭。饭后,他们准备再去静安区找店面,然而,刚刚出店门不久,一辆骤驰而来的黑色小车冲上人行道,将刘铁根和刘无根双双撞飞,刘铁根被撞成重伤送进了医院抢救,刘无根当场脑浆涂地身亡。
刘无根不幸遭遇车祸后,熊九香不仅家里失去了顶梁柱,生活上失去了依靠,而且哭成了泪人。
聊起刘无根不幸遭遇车祸的事,当晚,刘放和妻子不仅忘记了自己各自的艰辛,而且感到自己是特别幸运、特别幸福的人。寂静的夜色里,满天的星斗下,听着儿子甜甜入睡的酐声融入了如水的月光中,他们也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度过了第一个露宿街头之夜。
那一夜,他们虽然无眠,却真正感受到了久别胜新婚的甜蜜与温馨,也感受了安义人外出创业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