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行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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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初闯上海滩
安义改革开放的历史，是一部安义农民洗脚进城、风云激荡的创业史、个体经济与铝塑门窗产业的发展史，外出打拼的新生代农民，用自己日滚夜铺、风餐露宿的经历书写着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一个个章节。
刘放从黄浦江岸走下轮船，踏上上海外滩那片陌生的土地，注视着那繁华的景象，看着来来去去的车流、人流与高楼，心中不免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带着一家人在这座陌生的城里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该往何处去？在人群中站了许久，他向一个公用电话亭走去，给先期到达上海的熊满红打了个电话，并按到他发到BB机上的地址打了辆出租车去了那个叫七宝镇的地方。
到达七宝镇的时候，夜幕早己降临。那时，外出创业的安义人几乎没有住旅店和宾馆的习惯与资本，到老乡租下的日滚夜铺店里投宿已成了常态。当天晚上，刘放一行五人也只好在熊满红店里的地板上铺床草席留宿。
在七宝镇落下脚的第二天，刘放听说万埠镇骆家人已经在上海把铝合金型材销售做得红红火火，而且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的黄家龙、刘汉龙、黄冠曦等许多安义人也在上海、苏州、北京等地做起了铝合金型材经销商，心中既敬佩，又惭愧：“我在这个行业混了这么久，还不如人家后来的。惭愧啊！”
那时的七宝镇正处在城乡结合部的拆迁与建设中。新的街道还没有成形。因店面难找，几天后，他只好携家带口在七宝镇的吴宝路暂时租了一个垃圾站旁的卷闸门做店面，算是在大上海滩落下了脚。店面里不仅没有任何生活设施，连饮用的自来水也没有。为了解决用水问题，他只好在旁边的居民家打些有污染的井水喝，时间长了，一家人的咽喉都感到肿痛，但也只能克服着。
吴宝路是靠近曹宝路的一条小巷子，来往人员稀少，周边没有宿舍区，根本就不是开店做生意的地方。一个月下来，他除了做了几个铝合金柜台、货架，铝合金门窗阳台几乎就没有碰过。
改革开放以来，铝合金门窗产业为安义经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没有铝合金门窗产业的发展，就没有安义经济的发展与社会的稳定。安义铝合金门窗产业改变了安义原来贫穷落后的面貌，也滋生了许多不良的恶习，在外人员包二奶、赌博便是其中不可回避的问题。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放也不例外。在吴宝路开店的时候，因为生意冷淡，在店里呆着闷得发慌，他便常常跑到七宝镇去和安义老乡赌“九点半”“斗牛”，有时还彻夜不归。
肖红是个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她不仅是个勤劳持家的贤妻良母，而且深深爱着刘放。到了上海，见刘放有时彻夜不归，她总是对他说：“出门在外不易容，千万记住南京的教训。”肖红不仅担心刘放涉赌，而且担心他赌出事来。
初冬的一天晚上，见刘放彻夜未归，肖红带着五岁的小儿子刘欣去七宝镇找他。回来的路途中，儿子看着街边的风景一边走着一边跳着，一脚踩空掉进了路旁一个还没有安装阴井盖的下水道。当刘放和妻子发现儿子突然不见了，急急忙忙跑到下水道边寻找时，心爱的儿子竟掉在下水道的污水中打转。眼看着儿子就要被污水吞没，他和妻子顿时惊呆了，幸亏路人和他们及时施救，儿子才幸免一难。
此后，刘放心中充满了悔意。为了避免刘放再到七宝去赌博，肖红便要求他离开吴宝路，到上海动物园附近的龙柏新村黄桦路租了一间金姓房东家里的橱房做店面。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刘放在龙柏新村租下店面后，遇到了人生中的两个贵人，一个是他的房东金泉明，一个是在上海“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一夜成名的“唐装皇后”李建秦。
树移死，人搬活。刘放在龙柏新村开店面的时候，龙柏新村也正在拆迁与建设中，只有龙柏四村的房子入住了部分居民。店面开张的那天，刘放迎来的第一个客户，就是家住龙柏四村的李建秦。
“师傅，帮我去封个阳台。”李建秦一家四口住在龙柏新村一栋六到七楼普通的居民楼里。因七楼的阳台是要用玻璃盖顶的，李建秦要求他用质量最好的上海大明料制作，双方议定的价格是每平方230元，但在加工的过程中，帮他打工的人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却瞒着刘放偷工减料，买了和大明料相仿的假大明料。阳台窗安装的那天，李建秦发现为自己家阳台的材料不是大明材，心中很不高兴。刘放是个聪明人，为了顾及情面，李建秦没有直接说破，只是拐弯抹角地对他说：“刘师傅，人生在世，做任何事都要以诚相待，诚信为本。对别人讲诚信，就是对自己讲诚信；也只有讲诚信的人，生意才能做大做强，并受到客户的欢迎。”
听了李建秦的话，刘放不仅心知肚明，而且十分惭愧，并毫不留情地开除了那打工的人。
“刘师傅，听说你把那个帮工开除了？”
“李阿姨，真是不好意思。要不，你家的阳台我重新帮你做好吗？”
“不用，以后如果有问题，我再找你。你还是去把小黄叫回来吧，不要因为我家的阳台让人家失去了工作。”
“阿姨，他做错了事，就得承担责任。”
“以后好好教育他就是了。”
在刘放的印象中，李建秦不仅为人和善，热情大方，身上没有半点上海人那种精打细算的痕迹，而且非常大度，对生活、对人生充满着正能量。阳台窗安装完毕后，他本以为她怎么样也会找点毛病扣他的钱，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扣他的钱，而且将多余的材料全部送给了他。这对当时一个承担着四口之家生活重担的上海下岗女工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事。
令刘放感动的是，在他的租住地，李建秦见他一家蜗居在那间不足十平方的橱房里，衣物无处放置，还将家中一个大木柜送给了他。
“刘师傅，你家儿子到了读书的年龄吧？可不能为了赚钱耽误了孩子上学呢！”特别让刘放感动的是，李建秦见他的大儿子刘越到了上学的年龄，因为是外出务工人员，没有上海户口无法入学，还到处找关系把刘越安排进了龙柏小学读书。每逢周末，她还把刘越接到她家和她儿子扬扬同吃同住。直到1999年他离开大上海，到南昌经营塑钢门窗型材时，她还再三劝他不要离开上海。当时，李建秦对他说：“上海是国际大都市，比革命老区的经济发达，只要你自己肯努力，将来一定可以在上海开自己的公司。”
“我要是一直呆在上海就好了。”刘放虽然后悔当时没有听李建秦的话留在上海，可他考虑的是不能因为只顾自己赚钱而耽误了孩子的前途，离开上海时，他小儿子刘欣也到了读书的年龄，却在上海无法入学。
刘放虽然是个来自安义农村的普通打工仔，但他和别的打工人员有所不同，他懂得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他说：“就是钱再赚得多，也不能耽误了孩子读书。”因此，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身在处何，就是再忙再累，他每天都会挤出一到二个小时的时间读书看报，并给孩子们讲故事。他深深知道，安义人外出做铝合金虽然很赚钱，但这并不是他人生的最终目标，更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们像他这样没出息，靠外出打工过日子。他要把他们培养成国家的有用之材，希望他们能像安义的黄元杞、魏久明、刘上洋、张芸、余升淮那样有出息。
身为下岗女工，李建秦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从她的言谈举止中，刘放了解到，她当时虽然家庭离异，情感受挫，事业不顺，但她是一个有事业心、有理想、有抱负且意志十分坚强的女性。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在和她前往沪青平公路购买铝合金材料的时候，她给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个癌症患者被医院判了“死刑”，可这个患者却与死神赛跑，住进了原始森林。在森林里，患者一边服用治癌的中草药，一边吸收森林里的新鲜空气，乐观与死神搞争，于是，奇迹发生了——他的病痊愈了。讲完这个故事，她告诉他：人的一生也和这个癌症患者一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管经受什么挫折，不管承受什么磨难，只要意志坚强，只要能坚持，前面就是路，就是光明。当时，他隐隐感到，和他一样，李建秦心中也在默默坚守着一个信念。后来，他从李建秦父母的言谈中得知，当时她虽然当下岗在家，却在谋划着经营服装生意，打造她的服装品牌。那时，她家只有一台破旧的缝纫机，而她却决心走出一条自己的服装之路来。
之后不久，她就在龙柏四村租了间扣板搭建的临时房做店面，刘放和江苏南通的阿猛为她的店面进行了简单的装修后，她就开起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在龙柏新村工商、税务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她买来了两台旧缝纫机，请了几位师傅开始做起了中式服装。期间，龙柏新村有钱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老外，这些人大都喜欢穿“一字扣”的中式服装，她就开始做起了中式服装。为了打造自己的服饰品牌，她开始一次次搞服装展销。面对她的创业精神，刘放除了敬佩，还帮她裁制了搞服饰展销的竹竿。到了1998年，她的服装店有了些名气，于是，她又注册了“秦艺服饰公司”与“秦艺”商标，并在龙柏公寓对面开起了分店。接着，又把“秦艺”的中式服装送进了上海外滩的友谊商店。她的“秦艺”唐装开始慢慢成就了自己的品牌。
回到南昌后的刘放因公出差再次来上海时，李建秦的“秦艺”服饰已在上海、北京、香港等地开设了多家专卖店或专柜，员工也有了100多人了，她的家己经从龙柏四村搬到了价值上百万元的龙柏公寓的房子里，她儿子扬扬也考进了七宝中学。刘放专门到她的公司去看望她，她虽然事务特别繁忙，仍然挤出时间和他见了一面，并真诚地对他说：“想在上海开公司吗？如果想，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那一年，在上海“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由她设计制作的唐装已然引爆了全世界人的眼球，使她一下子成了“唐装皇后”，对此，刘放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李建秦本身就是一位身处逆境而奋然前行追求阳光的女性，对于事业，她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这种韧性也一直影响着他在铝塑门窗产业中努力拼搏着。
说起第二个贵人金泉明，刘放有些不堪回首。他记得，在金泉明家的橱房租住了不到半年的时候，因为房子被列入了龙柏新村的拆迁范围。开拆的那天凌晨，他一家人还在甜甜的睡梦之中，而拆迁队请来的民工已经在用铁锤疯狂地砸着房顶。听到猛烈的敲砸声，他一家人只好急急忙忙卷着铺盖逃也似的出门。可在逃跑的过程中，他还是不幸被房顶上掉下来的石块重重地砸伤，并被送进了医院救治。
因为自己是来自安义农村的农民工，被石块砸伤后，不仅索赔无门，而且医药费都无人支付。想着自己农民工的身份和艰难的处境，他只好暗自流泪。面对他的不幸遭遇，房东金泉明不仅伸出了援手，带着他的妻子，找到了拆迁队要求依法进行赔偿，并且买了许多营养品到医院去看望他。
在房东金泉明的大力帮助下，他不仅很快康复出院，而且依法得到了应有的赔偿，并在对面一个丁姓房东家里再一次租到了一间橱房度过了极为艰难、极为痛苦的日子。
事后，他才知道，金泉明是上海市某领导的侄子。
初到上海的这两事件，让刘放深深感到：自己出门在外不仅要懂经营，守诚信，坚守理想信念，而且要知法懂法，一暂自己的合权益受到侵害，必须学会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只有这样，才能融化“市场的冰山”、跨越“转型的火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