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行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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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不忘初心
“没有改革开放，就不可能有我们安义人的铝塑门窗产业，我也不可能有我这个退伍军人的今天。”那是个下雨的日子，安义县石鼻镇果田村的杨沂权回忆起了自己外出创业的经历。
那是1992年的一天上午，从部队退伍回到家乡的杨沂权，看到家乡的落后状况，怀着对家乡的牵恋，背着极为简便的行装，带着家中仅有的积蓄，怀揣着梦想和同乡的来信，带着亲人和孩子们的希望与期盼，朝着同乡所说的“遍地是黄金的上海”而去。
随着上下火车的人群，他挤出了上海火车站，来到车站北面的广场。茫茫人海中，他站在广场上，环视着四周林立的高楼，正前方是一条并不很宽的马路。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与车辆争道。西边的太阳斜斜地照耀着那座繁华的城市。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大上海。
在那茫茫人海中，他人生地不孰的，他的心忐忑着，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步难”这句话的深刻含意。那时，他由不得多想，只想尽快找个安身的地方。
他背起从部队带回来的被子、背包，手里提着蛇皮袋装着的换洗衣裳和几本书，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路边的招牌。好容易找到一家叫中兴旅社的旅馆，他走了进去。吧台里，坐着一位打扮时毛的中年妇女，手里织着毛衣。他壮着胆子问她：“老板，有房间吗？”
中年妇女见他一身乡下人的打扮，毫不理会。
他连问了几遍，那中年妇女才慢不经心地回答：“你也开房？没有！”
他赶紧解释着：“老板娘，差一点的也行。”
这时，那位中年妇女把手中的毛线一丢，没好气地大声回答：“没有，没听见呀，乡吧佬！”
“唉！这世道，乡下人出门在外，真是太难啦！”当时，他真想坐着火车返回家乡啊，可转念一想，他不得不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因为他是一家人的希望，是孩子们依靠的大树啊，“身为男人，就是再苦再难，我也必须把苦吞下，把快乐与幸福留给亲人。”
太阳把西边的天空映照得一片通红，十分壮观。怎么办？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拿着老乡的书信问了好几个过路的人，都说不知道信上所说的地方。
“这可怎么办？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上热得直冒汗。”他想起了刚刚路过的一条隧道，有好多人都带着行旅坐在那里。有的在打牌，也有摆小摊的人，“当时，别无他法，我只能先将就一夜再说啦。”
提着行旅快步向隧道走去，隧道的过道很宽很长，上面是火车的轨道，时不时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过道一旁已有人早就坐在那里，有的还睡下了。他找了块比较干净的水泥地，把蛇皮袋垫在地下，坐在上面，背靠着墙，双手紧紧抱着背包，背包里藏着临来时妻子给的一千块钱本钱，那可是他的生命钱啊。
那一夜，他努力地睁着眼睛等着天明，他害怕自己睡着了背包被人抢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因为坐了一天的火车，实在是很疲劳，又加上没吃晚饭，还是不知觉地睡着了。睡梦中，他的脑海梦见的是遍地黄金，金光闪闪的……
当他醒来的时候，遍地金光闪闪的黄金不仅化成了满天而下的雨，他手里的背包也早已不翼而飞了。当时，他只好冒雨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行走着，雨水无情地打在他的脸上，凉在他的心里。
许久，他终于走到了一个安义老乡的铝合金门窗加工店。这个老乡知道了他的遭遇后，请他吃了早点，并把他送到了他要找的老乡那里。之后，他在老乡的资助下，他艰难地做起了加工铝合金门窗的生意……
经过20多年的苦苦打拼，如今，他己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铝合金门窗老板了，可当他回忆起那个下雨的夏日，他就会感叹安义人外出打拼创业的艰辛。
春节前，他早早地从上海回家过年了。他说：“当岁月的年轮依旧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伴着四季轮回的分明，带着夏日的明媚，携着家乡浓郁的栀子花香朝我走来时，我始终会记住那个艰辛而又‘浪漫多情’的夏天。”
傍晚时分，安义县城年前的天空还在下着冰冷的雨。不知怎的，从那以后，无不论是春夏秋冬，他都开始喜欢下雨的日子了，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杨沂权说：“从自经历了上海那个雨天之后，如果雨不大，我是不会打伞的，我总觉得下雨天撑伞不够男人，因为，我要永远记住1992年7月的那个夏天。其实，每一个细雨漫天挥洒的日子，并不一定是坏天气，如果没有1992年的那个雨天，也许就没有我的今天，对我们退伍军人来说，磨难是走向成功的必经之路。”
晚饭后，他独自坐在安义家中的铝合金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景，静静地欣赏着电脑里音响飘出的他喜欢的《战友之歌》。
他回忆着家乡一个个被雨水滋润的夏天，雨中的世界是那么地清凉，又是那么的清新。而这冬天的雨夜，恬静淡然，让人回味。在杨沂权看来，春雨多情，秋雨多愁，冬雨多思，唯有初夏的雨才缠绵、悠远，催人奋进……
雨，渐渐的小了，天色也渐渐的暗淡了。窗外的细雨，随意而自然地下着。透过铝合金玻璃窗，凝望着夜色，雨点斑驳的窗影中，安义这个县城被雨水笼罩在一片苍茫中。那迷蒙的水雾已将记忆的封条浸泡开来，缠绵的雨丝慢慢地抽出了他的思绪……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一直在下着雨，雨水声敲击着心扉，让他无法不去想念那段丢失了的时光。
细如发丝的雨，温柔而多情，轻轻洒落在阳台上……
走到阳台上，他久久地凝立，扬起脸，迎着漂洒的雨点，任它肆意触摸自己的脸庞,体会着清爽冰凉的淋漓。他伸出手掌，试图握住手中点点的雨水，可雨水却从他的手掌和指缝间像细沙般的泄走，握住的只是自己满腹的记忆。
望着远处路灯下在大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他心里总是在寻思着一些人的背影，觉得好清晰，一时又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是中学时的同学？还是二十多年前刚到上海时认识的老乡？
雨水划断了视线，拉开了人们的距离。他有一种心灵的悸动，那雨中的情景，那似曾熟悉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追随的这种感觉就像他们在二十多年间共同拥有的那段日子，好似在同一种回忆中彼此怀恋过去了的旧时光，曾经是那么艰苦的岁月啊……
曾经有人说过，喜欢回忆，就说明你可能是老了。对于老与年轻，他无所谓。
春节期间，杨沂权的儿子在摆弄着新买的相机给他照像时，不经意的说了一句：“爸爸，看上去您己经很老啦！”过后，儿子觉得说的不妥，马上又笑着补充说：“不是老，是沧桑。”因为儿子知道他喜欢“沧桑”这个词。别人听了这话，心中可能会不悦。他却很坦然，望着身材高大的儿子，他对他说，看着你健康的长大，看着你能在上海打拼，爸爸愿意心满意足的慢慢地老去……
杨沂权充满青春活力的儿子，像大多数安义的年轻人一样，也在上海做着铝塑门窗生意，不仅买了高档车，在安义县城买了房，而且喜欢名牌，追逐时尚。
他曾多次告诫他，男孩子要有阳刚之气，要多缎练，不怕吃苦，发达健美的肌肉是练出来的，不是长出来的，并要求儿子绝不准染发，更不许纹身，别去学一些社会上的不良习气。
阳光帅气而又性情温和的儿子，除了用心打造自己的铝塑门窗产业，从不惹事，自律性很强。因为成长的经历与生活环境的不同，少了些他当年的影子，也全然没有他当“小伙子”时的“强悍"。
“尽管我们流过血，又流过泪，我还是想儿子去当兵，把他送到部队去，和我一样接受一下戎马生涯的煅练，可儿子选择了跟着我到上海做铝合金。” 杨沂权说，作为从安义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他不仅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且在城市里为儿女们买了三套房产，也让他们当上了城里人。
不过，每逢绵绵细雨之际，总会让他想起许多许多。心里缓缓的流淌出如水般的湿润的情感，宛如流动的歌，穿过他的眼睛，趟过他的脸颊，漫过他的心田。他总在问自己，过去的时光，还有轮回吗。有时一家人在街上转悠时，看到儿子和其女友旁若无人的亲昵相拥，他的眼前也会晃动起自己曾经的青春岁月，当他重新拾起青春的碎片，忽然觉得它变得相当遥远。而当他拿起笔去触碰“青春”之类的字眼时，心中却已是百感交集了：“真是思绪无边，思念悠悠呵！”
下楼穿过小区前庭的花园时，雨依然不停地淅淅沥沥的飘洒，柔如绕指的夏风撩起了雨夜的缠绵，雨夜中也弥漫了淡淡的雨雾。小区内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己落光了叶子，只有光光的树枝在尽情吮吸着雨水。
将车子驶出小区后一路开到安义街上，因为车子太多，他对开车已没有兴趣了，也早已过了飙车的年龄，但却一直喜欢在雨中开车。之所以要在夜深人静的雨夜中开车，是因为他太喜欢这种氛围了。他的车中有许多自己刻录的CD，只要车子一发动，一首首优美动听的音乐便会自动的从音响中飘出，美妙的音律，清丽婉转，曼妙悠扬。
繁华的安义街道因为天南地北开回家来的车子太多，雨水淋湿的路面上泛起了层层的光环，车子向前缓慢地移动着并亮着一盏盏红色的尾灯，拖着长长的孤线，流星一般在夜色中划过，给这个县城的夜色平添了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这些原本奔跑在全国各大城市的各色车辆，如一只只过江之鲫，在这个小小的县城游走。
雨夜中的安义，虽然是冬天，但显得格外灵秀，格外的热闹。有多少情思在这样的雨夜中泛泛，又有多少难以割舍的情怀，正在灯光中闪现：“没有改革开放，没有铝塑门窗产业，安义能有这样的热闹与繁华吗？”
安义县城的夜生活，跳跃着五彩斑斓的音符……
在纷纷扬扬的雨夜中，开着车将车窗关上，也将自己与五光十色的外界隔绝，音量调到适当的音响，一个人坐在车内，显得无比的静谧，缓缓前行在波光如镜的路面中，倾听着老歌。一首首牵动人情思的曲调，犹如清澈的潦河之水洗涤着往日的喧嚣，又似一缕缕空灵的气息，如风如雨，使人情绪渐缓。
他不愿参与到那些赙钱打牌的人群中去，他愿意在雨夜中倾听这个县城的声音与细腻，倾听永远牵动内心深处的记忆……
"我家挂上光荣之家牌了，你家挂了吗？”坐在车里，他听到了雨中有战友在问他的声音，“挂了。习总书记说，不能让退伍军人既流血又流泪。我们都得感谢习大大，不忘初心再出发！”
于是，他开着车子，再次前往了大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