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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新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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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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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又熟了

二零零二年的春天,我离开了建井处,调到了市区东部的矿业工程公司工作。家也自然而然地搬到了洞山。房子也大了,由过去的八十平方米直接跃上了一百二十六平方米。单位根据我的要求,又在我家附近的楼下借给了我一间平房。平房的东侧恰巧有一块没有什么用场的隙地。小平房拾掇好之后,为了讨得娘的欢喜,我和朋友又到不远的山坡废弃的石头塘里取了几车土,便把这块隙地倒饬成了一块菜园子。独门独户又配上一块大小适宜的小菜园,而且距离我住的地方只有十来米远。当这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我才赶到了淮北朱仙庄,把居住那里的娘接回到了淮南。那一年娘七十三岁。从娘住到这个地方一直到二零一七年的春天,掐头去尾的算了一下,她老人家在这里整整度过了十五个年头。

前两年,因为园子里都是从石头塘子里运来的大疙瘩头原土,尚未经过人工翻动,属于生土,娘和我还有隔三岔五来帮忙的亲戚朋友,把土地反复进行整理并按照菜园子的功能把园子分为了南北两块小菜园,中间栽上了一簇簇天然的蔷薇花把它们隔开,北面的每一块菜畦地里根据时令的特点,分别种上了辣椒、西红柿、茄子、豆角、丝瓜、黄瓜,在有缝隙的地方还种了一些花花草草,比如淮南的月季花、从河南洛阳出差带回来的牡丹、菊花、木槿花、矮牵牛……渐渐地,园子里有了一些规模和起色,只是南边菜园子里的甬道两旁还是光秃秃的,娘说,“新江呀,就在这个地方再栽上两颗葡萄树吧”,于是,根据娘的旨意,又委托了朋友从八公山著名的郝家圩子的果园里移植了三颗带根须的葡萄树。

葡萄树由根、主干、枝条、芽、花朵、卷须、叶、新梢构成。葡萄树刚刚栽下地的那一段时间,娘几乎每天都要查看,看缺不缺水,有没有生虫,移植过来的葡萄也争气,每一棵葡萄树慢慢的从主干上长出了两根主蔓,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铺展开来,其枝蔓上长出了卷须,像是蛇一般昂着头向上游动,娘又安排我给即将长大的葡萄树搭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支架。葡萄树有了指靠,长得更加欢实了。

葡萄树的绿荫枝叶一天天浓了,密了。才不到三年的功夫,葡萄树的枝蔓相互盘绕按照自然的天性,爬上了为它们搭起的架子,此时的葡萄树已经初具规模,像是一位待嫁的新娘,虽然尚未掀起通红通红的盖头,但已经影影绰绰的展现了日渐丰腴的俊俏的模样。

娘拿小铲子时常给葡萄树松土,施肥,肥是豆饼子沤的,据说这样做才能促进葡萄树的成长。接下来修剪枝条、摘心、掐花,娘样样做的仔细,说那样才能结出个大味甜的果实来。第三年仲夏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发现葡萄树开始挂果了,一串串绿豆般的小精灵细密密地垂在茂密的藤蔓间了。

当葡萄长到黄豆大小的时候,娘开始疏果了,还要定时给葡萄浇水,施壮果肥,琐琐碎碎的,娘从来也不觉得烦。葡萄树也颇通人性,许是不忍辜负娘的苦心,小果子长势喜人,一天一个模样。

也就在那一年仲夏来临的时候,葡萄树也开始进入了收获期,一串串小葡萄逐渐变成了大葡萄,它的颜色也由青涩的绿色变成了紫红色,一嘟噜一嘟噜的,长得又大又圆、晶莹透明、像玛瑙似的。天气更热了,当葡萄和葡萄树停止了物质交换之后,葡萄才算真正的熟了。那一段时间里,娘招待家里来的客人和自己的孩子,端上桌面上的几乎都是一盘盘洗的干干净净的葡萄。

从二零零二的春天到二零一七那个春天,整整十五年过去了,菜园子里历经了十数载风风雨雨,这一小块黑黝黝的土地已经越来越让人喜欢,开始挂果后的葡萄树长得更欢实了,郁郁葱葱的绿叶的把整个葡萄架遮得严严实实,一年四季菜园子里变幻着迷人的风采,葡萄架下演绎着人世间欢欢喜喜的故事。

娘在淮南的十五年,大部分的时间正处于淮南局的第二次凤凰涅槃,我作为亲历者又正值人生的壮年,岂能不尽绵薄之力。那几年,早出晚归是最寻常的事,没有时间儿女情长,甚至也很少与娘嘘寒问暖,只是和娘一起吃饭的时候,才蓦然感觉到园子里又变化了,三棵葡萄树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早已从三株蹿出地面的幼苗像蟒蛇一样盘旋向上,枝枝蔓蔓已经完全落在了坚实的架子上。远远地望去,像一片花团锦簇的花海。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在园子里、葡萄架下和娘一起散步,无意中望了一眼脸庞依旧白里透红的娘,头脑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些念头,凭娘的身体和这么好的精神头,至少也能活到一百岁。

其实,人呐!屡屡发自于内心的欣慰往往都是在人性最毫无防备的麻痺之中发生,人生许多的无奈,恰恰是上帝把一些意想不到的灾难选择在人生最得意最不设防的时候降临。东坡先生那一句流传了千年至今仍然让人唏嘘不已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宋词,咏叹了人类从古到今无法让人改变的遗憾,上帝在频频给你鲜花的时候,那些让人察觉不到的痛苦已经悄然的降临。

二零一七年的春天毫无征兆地来了,八十七岁的娘在“雨水”那天凌晨却无疾而终地走了,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好端端的娘,咋说走就走了呢?菜园的篱笆墙边娘亲手栽的胡椒树还在,苍髯如戟的葡萄藤还孤苦零仃的挺立在乍暖还寒的园子里,园子的栅栏门依旧像往常一样半掩半开,只是少了拾辍园子和葡萄树的娘。

娘走后的数天,昏睡了一冬天的葡萄藤醒了,麻姑拉拉的藤条上长出了一粒一粒紫红色的嫩芽,才几天的工夫,那些嫩芽便毛茸茸地伸展了开来,天气慢慢的变热了,阳光也越来越强了,嫩嫩的叶子反而更顽强地爬满了南园子的整个葡萄架,几缕斑驳陆离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之间跌落了下来,把洒在甬道上面的阳光裁剪得支离破碎,清风徐来,半边园子的上空出现了一大片摇曳的绿波,走在下面的甬道上,仿佛步入了童话般的世界。

昨天晚上,亲戚给我家送来了园子里新摘的今年第一茬葡萄,望着一嘟噜一嘟噜圆溜溜紫色的大葡萄,我又想起了娘,想起了三年前娘在园子里忙活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了葡萄架下娘菩萨一样的微笑。

于是,我拿出其中最熟的一串,虔诚的向娘长眠的东山方向举起,说了一声:娘,葡萄熟了,咱家的葡萄熟了,娘在那边也喃喃的回应着我,哦!葡萄熟了,园子里的葡萄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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