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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新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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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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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娘亲

娘走了,永远的走了。六十多岁的人失去了娘,和许多人相比,我是幸福的;六十多岁的人成了没娘的孩子,那种痛苦反而更让人铭心刻骨。娘是三年前的这天凌晨时走的,在她居

住的老屋里走的,娘走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文字遗嘱,我猜,娘走时肯定还有许多不舍的话要对儿女们说,离她可望又可及的床头柜上,电话机的听筒和软软的连接线无力的跌落在一旁。电话机显示的时间屏幕上定格在二零一七年二月十九日零点三十六分。

忘不掉娘走的头天中午,和娘吃的最后一顿饭。娘亲手做的红烧鲫鱼、肉丝炒芹菜,油焖茄子,一盆鸡蛋汤。吃完饭以后,还像往常一样和娘说了一会话,然后讲了一声:娘,我晚上有个应酬,您晚上自己吃啊。娘依然还像往常一样慈祥的叮嘱我:孩子,少喝一点。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向门外走去。此时仿佛上帝的手猛然地拉了我一把,已经走到门外的我又神差鬼使般的返回到了娘的屋子里,莫名其妙的盯着娘的脸看了几遍,脑子里思忖着,昨天娘还是白里透红的脸,今天咋就黄了呢?心里没有多想,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了娘。我知道娘平时还是能抽几口的,每一次我给她好一点的烟,她总是推脱不要,这一次娘推却了几下收了下来,嘴里还说,我哪里抽这么好的烟?娘走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可能那时候是万能的上帝在用另外一种神奇的方式提醒我:你的娘要走了。娘走后,那包烟还放在桌上,只是少了一根,我猜是娘抽的,悲伤的心才略感到一丝安慰。

三年了,我对娘走之前所有的粗心和懵懂都在不断地拷问着我的良知。我找了N条理由安慰自己,娘已经八十七岁了,娘是无疾而终的,娘走时没有遭受任何罪。也许娘真的老了,也许……但再多次的理由也抵不住一个愧疚的心折磨自己。假如我能够细心一点,再细心一点。可能娘还可以再多活几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更况为人子乎,“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儿子最痛彻心扉的愧疚。娘走了,儿子的童趣,儿子的无知、幼稚,都随着娘一起走了。儿子就是在那一刻变老的,儿子知道有娘在,此生尚有来路,娘不在了,人生只剩下归途。

人类几千年来弄了一大摊子语言,却无法准确的表达一个人失去娘之后的情感,三年了,心里总是感觉空落落的,每当我的朋友说起家里老娘的时候,我就羡慕不已,看到远处有个个子高高的长得富态的老太太,我感觉她就像我的亲娘一样。在二零二零年“雨水”节气来临的日子,迎来了娘的三周年的忌日,迎着并不温暖的春风,面向着娘埋的方向—九龙岗的东山,声泪俱下的喊出了憋屈在心里很久的声音,娘,儿子想您啊!

娘,一九三一年生,原籍是五河县新集夹滩。二十一岁那年,个子高高的,长得漂漂亮亮的娘坐着轮船从五河夹滩来到了蚌埠。嫁给了当时从苏北老家到蚌埠打工的父亲。几十年来,娘含辛茹苦操持着这个家,日复一日,年又一年。一生忙不迭地在洗烧之间,重复着属于她自己的宝贵而年轻的时光。娘一生养了六个儿女,在我们小的时候,刚强的娘靠勤劳的双手和父亲撑起了这个家,还记得,娘带着我们姊妹几个上山挖野菜,拾庄稼,在东山石头塘旁边砸碴子。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娘和父亲起早贪黑在山南的山沟沟里开荒种地,娘和父亲为自己的儿女操尽了心,不知不觉中,我们长大了,娘却慢慢地变老了,原先娘一头漂亮的黑发变得像一团白云盘在头上。

造物主真是神奇,据说人一辈子什么口味,喜欢吃什么饭菜,早在童年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帮你定型了,其目的是为了维系那种特定的亲情关系吗?前些年,因为工作上的缘故,我经常走南闯北,经历过许多次的商务应酬,但感觉上都不如娘做得家常菜好吃。娘从淮北到了淮南之后,根据我的喜好,量身定做了许多我平日里最爱吃的美味佳肴。比如说烙饼卷鸡蛋辣椒、烙饼卷土豆丝、韭菜盒子,辣糊汤、红烧鲫鱼、油焖大茄子、熬小鱼贴湿面饼,当然最拿手的还是鸡蛋加上面再加上剁碎的辣椒做成的辣椒鸡蛋饼。其实,这些菜如今看起来很土,但偏偏我就好这一口。有时候娘看我没有食欲的样子,笑眯眯的对我说:孩子,我给你做个辣椒饼吧,须臾的功夫,一盘子辣乎乎、油汪汪,可口的辣椒饼端在了餐桌上。人呐,很奇怪,思念物化之后就变成嵌入生命中不能剔除的一个部分了,一转身就变成了遥远的记忆,我的老娘亲啊!

娘走了以后,我一直都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我在娘走后的三年来,忏悔的脚步一刻没有停止。如今,我也慢慢地明白了,娘在的时候,当儿子的总以为自己在娘面前仍然还是个孩子,童年时的任性、依赖、粗心这些毛病在别人面前早已荡然无存,但在娘面前却并没有因年龄的成熟而有丝毫的减少,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人呐,临风忆故人,望月思亲娘。想娘是一个人良心的复苏,想娘才是一个人对一个所爱的人最深沉的救赎。

街坊邻居们普遍地认为,晚年的娘跟着一个做干部的儿子享清福了。从二零零三年的春天开始,我便把我的娘从淮北接到了淮南。娘喜安静,不习惯随我住在高楼,我把她安排住在离我咫尺之远的平房,平房里家居的需要应有尽有,还请我的朋友们花了几天的时间,在娘的房前的侧东边开辟了一块漂亮的种菜、种花的园子,移栽了六颗郝家圩子的葡萄树,巧妙的做了一条连接我住的地方和母亲的菜园子之间花草簇拥的甬道。娘每天只做三件事,烧饭,看书,拾掇她喜欢的菜园子。我和妻每天都要走过这条漂亮的甬道到娘的屋里吃饭。这样的光景,上帝赐给我们大约有十五年左右。那期间,孩子一家人在上海发展的挺好,我和妻子一边努力的工作,一边尽情的享受着和娘在一起的快乐。我的弟弟妹妹们和小辈们都很孝顺,隔三差五地往娘这儿跑,他们不仅想方设法给娘带来好吃的,还给娘添置应时的新衣服,经常带着娘洗澡。家里人聚在一起,是娘最开心的时候,每次我的兄弟妹妹以及小辈们来的时候,娘总要想办法做一点好吃的留他们吃饭,娘还喜欢看着晚辈们在她面前喝一点酒,我知道,年岁渐渐老了的娘渴望这种氛围,娘在我们平时吃饭的小四方桌上面又买了一个大圆桌面,我也心领神会地时常悄悄地给母亲的房间里备了一点酒。正是因为有了这十五年的光阴,才让我们充分地领略了什么才是人间的幸福!

娘虽然识字不多,却能大段大段的给我们讲圣经的故事,清唱许多首圣经里的歌。我记忆最深的是《耶稣爱你》,《主啊,我赞美你》,《耶和华你是我的神》。娘走后,看到了床头柜上散落的娘亲手编写的通讯录,那上面是娘一笔一划地记载着自己的儿女和亲属们的通讯号码。娘平时喜静少语,但是闲暇的时候,她总爱和我唠叨,唠叨她的几个孩子和小字辈,她总是护犊子似的评价着几个儿女,惦记着小辈们的前途,她惦记着上海的东东,惦记着北京的大丽,惦记着淮南平圩电厂的赵俊和淮南矿业的曹慧子,当然也惦记着刚刚参加工作的颍孩和尚未考大学的刘茜……许多年来,我从娘的身上知道了什么是善良,什么是忍让,什么是坚强。在这个世界上,是娘告诉我一个最朴实的道理,家永远是庇护、是温暖、是灵魂的安置之地,是生命延续的根本理由,而娘便是家里的原点,家的支撑。如今,娘远行了,我们再也听不到娘唱的好听的圣经歌了,再也看不到娘守着我们姊妹几个那种高兴的笑脸了。

娘生前胆很小,临去世的前几年,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总是担心我在她去世的时候把她“熰掉”。熰掉是五河老家的方言,意思是火化。儿子看娘身体这么硬朗,怕在娘的面前讨论这些事有些晦气,只是搪塞着,没有当面说过一句宽心的话给她老人家听。如今,娘已经远行,想说也已经晚了,娘还能听得见吗? 娘走后的那年清明节,我专门回了一趟娘的出生地五河夹滩,按老家的规矩把娘的魂引归故里,引回到生她养她的地方。望着五条河萦绕的美丽富饶的夹滩,望着绿意浓浓的台子上早已消失的斑驳至极的土房。一瞬间,关于娘的一切记忆都变得分外清晰、明朗。娘很小的时候没有了母亲,是跟着外祖父长大的。亲戚邻居都羡慕她长大后嫁给了一个好姑爷。忘不了每年学校放假的时候,娘总喜欢轮番带着几个儿女回到她的故乡。忘不了娘带着我们见到娘舅姨亲们的时候那种发自于内心的微笑和领着儿女们还乡那种属于娘的骄傲。在台子外一片绿油油的麦地里。如今,我的老一辈娘舅姨亲们全都变成了一抔抔黄土。面对着闻讯赶来的和我平辈的姨表兄弟,相视凄然,只能悲切而淡淡的诉说着物是人非的陈年往事。

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不属于唱腔华丽的歌唱家,而是娘一辈子对儿女们最朴实的呼唤;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属于生与死的跨越,而是我们姊妹几个站在娘的墓前,娘是否知道您的儿女有多么的爱您!

今晚的月亮犹如银盘一般在东方冉冉升起,挂在童话般的九龙岗的东山之巅,皎洁的月光满满地洒在东山坡上。缓缓的坡上埋着我们最亲最亲的娘。我们又一次朝着娘长眠的方向,深深的鞠躬、致敬,并且虔诚的和娘说:娘!这辈子做您的儿女,我们没有做够,假如还有来世,我们还要做您的儿女,您还是我们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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