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前,当我们这里的大潮河上架起灌江大桥时,大桥附近的“野渡”真的就成了“荒渡”。
没有了渡船与乘客的码头沿岸,长满了芦苇与荒草,掩没了旧日的羊肠小道。
原有的渡口大门也塌圯了一角。大门上的“大咀渡口”这一名字也残缺不全了。
河,还是那条大潮河,依旧激流澎湃,却少了昔日渡船机器的轰鸣声,也少了乘客的喧闹声,惟有河水在兀自、不倦地发出潮汐声。
芦苇摩挲着荒草,在窃窃低语着什么,没有了乘客的打扰,它们愈发显得神神秘秘的。
可以说:今日的大咀渡口,尽显荒凉与古韵。
可是在这寂寥与荒凉背后,并没有淹没了渡船昨日的辉煌与功勋,还有发生在它身边的往事与曾经的那些感动。
记得当初,大咀渡口有一条渡船,是一条二、三十吨的铁船,是以柴油机输出动力来驱动的。只在白天往返忙碌着,夜晚则伴着船工一起歇了。
在某一年的春天,在一个云淡风清的早晨,我来到了大咀渡口乘渡船,准备到对河的陈港去办事。当时渡口聚集着好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而且差不多都是周围十里八里的乡亲。他们中间有的人提着或挑着鸡鸭鹅等家禽,准备过河到陈港的集上兜卖。这些家禽都被细绳子扎住了翅膀,也扎住了双脚。平时活蹦乱跳的它们,此时都老实地呆在主人的身边,慌恐的眼神一直在斜视着周围。
不一会,渡船上的那位壮年汉子的船老大开始收乘船费了。
大伙儿陆续地付了三、五块钱的船资,便上了泊在河边的渡船。
接着,渡船开始鸣笛,准备启航了。
“嘟嘟……”
随着一阵悠长的汽笛声,两只肥硕的花公鸡被惊吓得“咯咯咯”地叫着,从一位六、七十岁的大妈身旁跳了起来,两腿蹦哒着,竟然挣脱了腿上的细绳子。它们在人群的中间扑闪着翅膀,结果把翅膀上的细绳子也给挣断了。这两只受了惊吓的花公鸡可能见到处是人,便慌不择路,一头竟然栽到了河里去了。
大妈见此情景,慌了。她来到船舷边,眼巴巴地瞅着泱泱河水上的两只花公鸡,愁眉苦脸,无计可施。只是在一个劲地说着:“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服侍大的,准备今天去陈港卖点青菜、再卖了这两只公鸡,好去买点化肥种棉花,现在可怎么办?……”
渡船这时停止了移动。船上的老大连忙走近了大妈。就听他安慰着大妈:“您站好了,别慌,我来试试把它们捞上来……”老大一边说着,一边拿来一只竹竿子打捞着。可是两只花公鸡随着潮汐在波动着,漂忽不定,打捞起来困难重重。尝试了一阵子,老大也没打捞起来。老大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放弃了打捞。
两只花公鸡随着潮汐愈漂愈远。它们的身影也愈来愈小,不停抛漂向了不远处的大海……
大妈见此情形,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老大望了眼大妈,同情地叹了口气。接着,他环视着渡船上的几十个乘客,说道:
“大家都是十里八乡沾亲带故的。这位大妈好不容易养大的两只花公鸡刚才被河水冲跑了,因此她心里挺难受的。我们看着她现在这样子也挺可怜的。大家不妨帮一帮她,一人出一、两块钱,凑几十块钱给她。每个人献出一点爱心,就能温暖一个人的心一一大家说,怎么样?”
这时有人说:“行!”
也有人说:“没问题!”
还有人诘问着:“你光叫我们出钱,你自己出多少啊?”
“我出十块!怎么样?”老大干脆而大声说着。
众人听了老大的这句话,有的点头赞许,有的竖起大拇指,更多的人是微笑着,表示支持老大凑钱的倡议。
接着,老大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十元的纸币放在手里,随后便挨着每一位乘客凑起了钱。
就见大伙儿热忱而踊跃地奉上一块、两块,或更多的爱心……
最后,老大的两只大手里捧着的,尽是凑起来的碎钱。
当这些碎钱送到大妈的手里时,面对老大双手捧来的满满的爱,她的眼里淌出了感激的泪花。她拭了下眼泪,撩起了衣襟,接过了钱。
这一霎,我想她的心该是温暖的。
天淡、河宽、春光好。我想她更应该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不一会,一切便又归复了清晨的平静。
“嘟嘟嘟……”
汽笛又响起来了。渡船正式地启航了。
而那两只跳到河里的花公鸡,早已随波逐流,不见了踪影。
如今的荒渡口,寂寂的,行将淹没与消逝。留下的,只有它的历史。
这历史中,有渡船,有老大,有那位大妈,还有像我这样更多的乘客,以及更多的难忘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