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声音

那是一个清凉的盛夏，一个美丽的夜晚，在老家的农村。当我们一家人吃过了晚饭，妻微笑着对我说:

“我们今晚去二爷家桃树林抓刺猬？”

“好啊！”

我高兴地应着，同时便跑到屋里找了充电型的手电筒，拿着;妻则到灶房找了一条蛇皮袋拿着一一我们都在为抓刺猬做着准备。

那时，我们的儿子四岁，女儿十二岁。他们听说要去抓刺猬，都高兴地嚷嚷着，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望了望月色如水的夜空，正挂着一轮昏黄的月亮，满天的繁星像在悄悄地说着话，在远处则蛙声如潮，近处则虫声唧唧复唧唧……真是难得的良宵美景！何不一家人趁着这夜色去抓野味？去寻找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乐趣呢？

我欣然同意了孩子们的要求。

二爷家的桃树林离我家有二、三里的路程。我们一家人说说笑笑地沿着一条土路向这桃树林走去。

周遭的绿树上、杂草上，落满了乳白色的月华。那些昼伏夜鸣的夏虫，有蝈蝈，有蟋蟀……在路边的草丛里正奏着动听的音乐。

孩子们贴着我们走着，就听他们在说着:“这么多蟋蟀在唱歌！”“这声音真好听！它们在开音乐会么？”……

这些鸣叫的夏虫，只顾沉醉在它们的音乐声中，对我们的到来，似乎置若惘闻。仿佛在这夏夜、它们才是主人，惟有快乐，惟有音乐。

我们一起慢悠悠地走着。我指着星空对孩子们说:“我们找一下银河系。在那银河系的两边，有两颗星，分别是织女星和牛郎星，它们代表着一对恩爱的夫妻，只有在一年一度的七夕节才能相会……”

我们一家人找了半天，才找到银河。

我的儿子很自负地说:“我听到他们在说话！”

儿子的话逗得我和妻、以及我们的女儿都笑了起来。

儿子也沾沾自喜着，像欢快的小鹿似地走着。

我继续在有意地诱导着孩子们的想象力与观察力，又指着月亮里的人影说:

“看见了吗？那月亮里举着板斧在砍树的那个人叫吴刚。你们听见他砍树的声音了吗？他还喘着气呢？”

“听见了！听见了！”

儿子侧着耳朵，似乎真地听见了似地大叫着，叫得我们又笑了起来，叫得星星似乎也停止了说话，在好奇地“吧哒吧哒”地眨巴着眼晴，瞅着这夜色下欢乐的一家人。

我们走过的路边，有邻里种的西红柿，正成串成球地红红着，缀满架子;还有一家竟然让香瓜爬上了木架，月色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比拳头还大的一只只香瓜悬在架子上。

“啪啪！”这是瓜熟蒂落，香瓜坠地的声音。

“啪啪！”西红柿也不甘落后，也发出蒂落坠地的声音。

我继续诱导着孩子们，故意地问他们:

“这是什么声音？”

“香瓜、洋柿掉在了地上！”

我的儿子一时答不上来，倒是我的女儿答上来了。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抓刺猬的目的地，来到了二爷家的桃树林。二爷人不在，看桃子的小屋静悄悄的，不见灯火。

只见桃枝上缀满了桃子，桃枝弯弯地低垂着。我和妻哈着腰、低着头，走在桃树下。孩子们个子矮，走在桃树下几乎不用低头。我们知道刺猬爱吃掉落的桃子。我摁亮电筒，空荡荡的地面尽收眼底。我老远就看见了刺猬的身影，听见了它们在桃树下偷噬桃子的琐碎声。妻和孩子们也发现了它们。我们一起山雀似地溜到了吓成一团的刺猬的身边，专捡大的，小的放生。当我们把大点的刺猬像小皮球似地用脚拔进了蛇皮袋时，它们很不情愿地发生“吱吱”的声音，像在抗议着人类的不识夏夜风雅事，亦或是野蛮。

似乎很霸道的我们，不一会，竟然捡了七、八只一斤以上的刺猬。妻和我都觉得知足了，于是，由我提着，一家人开始返程回家了。

当我和妻哈腰低头、领着两个孩子往桃林外走着时，蓦地一只熟了的桃子正砸在妻的头上。“啪！”的一声，把她吓了一大跳。她爱调侃:“感觉这桃子和刺猬是一家人，替刺猬报仇的！”她嬉笑着，随手把那只熟了的挑子捡了起来，轻易地就揭去了皮，然后递给了儿子。

告别了二爷家的桃林，我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问妻:

“这刺猬怎么吃？”

“他爹心脏不好，这些刺猬听说能治心脏病。让他吃了这些刺猬，能把心脏病吃好就好了！”

“他爹”，是我们这的方言，意思是:小孩的爷爷。

我不懂医学，刺猬能不能治心脏病我也不知道。可是这些刺猬是野味，吃了也是对身体有益的。瞧着妻说话时郑重的表情，我感觉到了她那股替伏在心灵深处的亲情，像一股温泉，满蓄着爱，在渗向人间，渗向我的父亲。她的这句话，才是我在这个夏日的夜晚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一晃十几年了，这曾经的夏日的夜晚，那些有形的或无形的天籁之音，依然如聆耳畔。还有妻那孝顺父亲的声音，更让我想到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时，是最值得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