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生活在老家的农村,在那炎炎的夏日里,总爱带上一根细绳子,拿上一把镰刀,独自到田头沟畔,去寻觅那些野生的茼麻。
野生茼麻同许多野生植物一样,浑身都是宝。
它们的籽,没成熟时,白嫩嫩的,可以食用,甜而好吃;成熟的籽,黑乎乎地,可以做为化工添加剂等,用途广泛。
它们的皮,可剥下,制成麻纤维,织衣、织袋子等都可以。尤其是织出的衣服,那可是纯绿色、纯天然的棉麻类产品,穿着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它们的叶,柔软平展,包什么早点类的东西,可是不错的选择。若有痢疾等病,用这些叶子来煎药服用,也是很有效的。
茼麻,它们没有玫瑰花那样厚重而浓艳的朵儿,更没有它们那些凛然不可侵犯的刺儿。它们只是开着小小的、淡淡的、黄黄的朵儿,像撒落在野外的无数个小星星一般,默默地生活在野地,不起眼,却可爱。
小时候的我,专门寻找野外那些高大粗壮的茼麻,削去它们的枝叶,再将它们用细绳子扎好,像挎着无数支冲锋枪似的挎在肩膀上。
等寻觅了足够多的茼麻以后,我便背着它们回到了家,用稻草将它们分开,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然后我再用铁锨,将它们掩埋到我家附近小沟内的淤泥里。
在夏季高温高湿的作用下,大概两、三天,这些掩埋在淤泥里的茼麻就可以捞上来了。
当这些茼麻捞上来时,伴有一股腐烂变质后所产生的难闻的气味。
这时的茼麻是最易剥取表皮的,手一拉,整个皮就剥落了。
把这些皮放在清水里洗净,再放在阳光下晾干,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茼麻,以备它日派上用场。
最差强人意的用途,可能便是将它们搓成绳,有时候用来扎口袋。
一株株小小的茼麻,它们何尝又不像平凡而普通的乡人一样,虽然起的作用不尽相同,但是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竭尽所能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为人间留下一点应有的价值,作出一点应有的贡献,即便自身是不为他人所看重,即便所作的贡献是微不足道的……他们只知不停地劳作,只知求得个心安理得。
我想起我的爷爷来,他正是具有这种精神的人。
记得在某年的夏天,当爷爷七十七岁的时候,一天,感到身体不适,便去了新浦的三甲医院查了一下,结果查出是食道癌晚期。他在医院住了一阵子,自知活不了多久,便回到了大潮河边的老家。到家后的他,当看到离家的这些日子里,处处长出了荒草,还是忍不住俯身忙着去除这些杂草。除完杂草,看到自己种的那些大蒜能收获了,又去忙着挖大蒜……完全忘了自己是个不久于人世的人,却总是想着把自己的一点点的余热尽量地留给人间。
类似我爷爷这种竭尽最后一点余热的,还有我家前面不远处,有一对八十多岁的张爹张奶。平时老公俩常替孙媳妇照应着小店的生意,待人和气,而且从不错账。他们微笑的脸上,总是洋溢着那种“老而有用”的怡然神情,让人看了都觉得振奋。
爷爷,以及张爹张奶,他们只不过是诸多乡人的人生缩影而已。
当在夏日炎炎的野外,当我看到茼麻摇曳着它们平凡的身影时,当我看到它们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予人以赏心悦目时,当我看到它们默默地把爱挥撒着、准备随时为人间奉献上自己毕生的价值时,我会觉得它们更像乡人一样的淳朴,亦或乡人更像它们一样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