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面的故事

忽然想起吃炒面的往事来。

这里所说的“炒面”，是指将小麦的面粉炒熟的东西。

在家乡灌南，有农历“六月六吃炒面”的风俗，且代代沿袭。个中原因，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为了驱邪;有的说是为了忆苦思甜，不忘饥寒交迫时吃炒面的苦难场景;……

而对这一风俗格外重视的，要数我的那些上一辈子的人，不像现在的青年人一副漠视的样子。

记忆中，我的母亲便是非常虔诚于这一节日的。作为文盲的母亲，也只是从她的上辈人那里继承了这约定俗成，既于为哪般？那她也只能告诉你:“代代相传呗。”

同时，母亲还能即兴地讲出一个关于炒面的故事来。

故事是这样的:

从前，有个村庄，因连日的大暴雨，使得河水暴涨，冲破大堤，淹没了整个村庄。

一个财主和几个穷人因这场洪水，被困在了一座荒山上。

财主爱财如命，逃命的时候，身上没忘了揣几个金元宝带着;几个穷人逃命的时候，没有金元宝揣，每个人的身上却带了一小袋的炒面。

穷人被洪水困在荒山上，每天仅靠吃两口炒面，勉强度日;财主就惨了，因为金元宝不能当饭吃！一天下来，财主就饿得难受，于是，他找到了这几个穷人，坐下来、面对面地和他们谋求、商量着:“我用身上的金元宝换取你们身上的炒面，就是今天的水下去了，也绝不反悔，怎么样？”财主边说边掏出亮闪闪的金元宝，在几个穷人眼前晃荡着、炫耀着。

“好！”

几个穷人哪见过金元宝，况且几小袋炒面就能轻易地换来，他们认为:这岂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们乐乐呵呵着、立即就同意了。

交换成功后，财主得了炒面。他知道短期内洪水不可能退去的，怕穷人饿急了，再找他讨要炒面，于是便悄悄地带着炒面躲了起来。

穷人们只想到平时金元宝比炒面好，可没有想到:现在的情况变了，金元宝不如炒面了，因为炒面可以救命，金元宝总不至于比命还贵吧?穷人们没有财主头脑好使，依旧用那种不变的思维与眼光看问题，难勉就吃亏上当、埋下祸根。

“难怪是些穷鬼，头脑那么简单，那么笨！”

穷人们饿得两眼冒金花时，财主则躲在谁也找不到的旮旯，津律有味地一边吃着馒头，心里一边还在幸灾乐祸，洋洋得意地骂着。

半个月后，洪水才退下去。贪婪、自私的财主靠几小袋的炒面保全了性命;几个穷人却活活地被饿死了。

财主找到了几个穷人的尸体，从死尸的身上，又把金元宝一个也不差地搜了回去。同时，财主暗自庆幸着:金元宝还是那个金元宝，自己的命还是那条命，哈哈！可本来这命应该是几个穷人的，却让自己捡了个便宜……

大概由于这故事的生动，母亲才记得吧？而她对我们这些后代讲述这一故事时，无疑是在继续传承着吃炒面这一风俗与文化。同时，她也在无意中深刻地诠释了炒面的价值，与它背后充满着的人生经验、教训与对人生、人性更多的思考。

大概是由于受这故事的影响吧？还记得小时候，我的母亲在防震时，也爱像故事里的穷人一样，喜欢准备些炒面保存着。

那时，大概由于唐山大地震过去没有多少年，恐惧的阴影还没有散去的缘故吧？大人们对地震的消息特别地警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严阵以待、防患于未然。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关于将有地震的消息，有一段日子里，我家和左邻右舍都住到了各自室外简易防震的小屋里一一小屋多是木头的架，外面苫着稻草。

而我的母亲此时最急于做的一件事，便是炒熟一些面粉，待冷却后、装到薄膜膜袋里保存着，以备不时之需，防止像她讲的故事里的灾难出现。

当然，她和大家一样，都不希望灾难的降临。而她同时会忧心地说:“可灾难不听我们的话，所以要暖备寒衣、饱不忘饥……”她认为:作坏的打算，有备无患，不为过。

既于为什么要用薄膜袋包装，大概是由于薄膜袋密封好，防水、防虫，便于保存吧？

印象中，还记得当年在我住校读书时，由于吃不饱，母亲便想到让我带点炒面到学校去充饥的往事来。

我们那时住校，中饭是用饭盒自蒸米饭，早晚饭是一班一桶稀饭匀开来吃，外加一块二、三的卷子。我总感觉早晚饭吃不饱。每次吃过早饭，没到中午吃饭时便饿了。于是，在星期天回家时，我便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便心疼起我来，说:让我带点炒面早晚加点料。我说“行”。从那以后，在那二年左右的时间里，母亲每个星期天的上午便多了份忙碌一一为我制炒面。

她小心地用铅盆、把装在密不透气的薄膜口袋里的面粉盛了几斤出来，放在草锅台上。然后，她燃起灶膛内的柴草，把铁锅煨热，这才把面粉倒进锅里。接下来母亲一边用小火煨着铁锅，一边手里拿着高梁扎成的刷锅把不停地、使劲地转动着锅内的面粉，直至面粉均匀地、慢慢地变黄，而且散发出醉人的醇香来。这时，炒面便制成了。

制成后的炒面，母亲依旧习惯地将它稍作冷却，再将它装在一只小薄膜袋里，再在外面套上个大点的套袖，用以保护薄膜袋。

在我周日下午返校的时候，这炒面便让我带着，以备一周内不够吃时，和一点，打打尖，垫一下肚子。

炒面的出现，往往是在替非正常情况下、担心饿肚子时准备着的，尤其是在重大自然灾害面前。当今，我们国家由于人多地少，加上耕地面积每年在减少，粮食危机的阴影始终没有离开过我们。因此，也就让我时常想起炒面来，也想起母亲讲的那个关于炒面的故事来，而且眼前总是浮现着母亲星期天上午为我准备炒面时那瘦小、忙碌的身影……

诚愿炒面永远作为点心，伴着我们的生活，只是让我们传承与警醒，让危机与灾难永远地远离我们一一这是我的母亲所期望的，也是许许多多的母亲所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