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陈主任调到了堆沟镇当书记了,郑军心里的一根弦“咯噔”就绷得紧紧的。他害怕这位陈主任,有如老鼠听闻猫将来一样地紧张。
郑军,今年三十多岁,现任堆沟镇郑庄村的支部书记。郑军平时不务正业。村民有事基本上找不到他。打他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实在若想找他,去三个地方可以找到:一是赌场;二是酒吧;三是kTv歌厅。他平时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青年人凑在一起,吃喝玩乐寻开心。谈到带村民集思广益,或者积蓄众人力量进行富裕文民的新农村建设,他可是从来不理这个茬,不往这方面去想。
这位调来的陈主任,现在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而以前却是他的高中时的班主任。他对陈主任的畏惧,缘于做陈主任的学生时,缘于陈主任的“怪癖”。
谈到陈主任的怪僻,这事还得追根溯源到郑军做他的学生时的那个夏天,那个晚上……
白日里喧嚣的校园,现在灯火阑珊、静悄悄的。
有一个黑影,在长有几棵杨树的、偏僻的高三1班男生宿舍的后面,猫着身、蹑手蹑脚地走着,径自地来到了宿舍的窗下。
这窗,离地面有一米多高,黑影哈着头,隐身在窗台下的阴影当中。
这黑影不是坏人。他就是该县中的陈主任,兼高三1班的班主任,也是郑军的班主任。
陈主任担心有那么几个男生该休息时不休息,夜深人静时还在不自觉地张家长李家短的,势必影响他人的正常休息一一因为顾虑到这些,所以他夜不成眠,才悄悄地溜到这高三1班男生宿舍的窗台下,准备现场抓几个不自觉的,给予教训、警告,以儆效尤。
陈主任侧身细耳地在窗台下听着。
这高三1班的男生宿舍,入住有二十几个人,睡在设有上下铺的高低床上。此时,可以清晰地听闻到宿舍里面传出的细微、匀和的沉睡声一一没人喧闹!
陈主任的脸上不禁露出喜色来。
正当他十分满意的时候,发觉头顶上那扇宿舍的窗户突然间打了开来,紧接着便有一杯热水倒了下来,汤得胨主任把近视眼镜都扔在了地上,双手捂脸,呻吟不止:“啊唷,啊唷,烫死我啦!……”
他的呻吟声惊动了宿舍里的男生,大家纷纷地跑了出来。有人惊诧地问道:
“陈主任,您怎么啦?”
“谁从窗口往下倒开水!……啊唷,烫死我啦!……”
“都怪我!我以为这后面的窗下白天都僻静得没有人来,谁知这半夜三更还会有人!谁知?谁知?……都怪我!都怪我!……”
郑军自责着。刚才,他沏了杯白开水,因嫌白开水烫嘴,便随手倒出了窗外。这一倒,没想到闯祸了!
有人这时帮陈主任捡起了他的眼镜。不过,由于刚才人多脚杂,没注意,被谁给踩烂了,只剩下了镜框。气得陈主任把镜框接到手中,随手就扔了,抛得远远的,似乎带着莫大的怨气,全都倾泻在了这镜框上。
也有人这时关心地问陈主任:
“要不要带您去医院看一看?”
“要去!要去!”
大概疼痛难忍,娇惯的陈主任连声音都变了,变得让人听了都觉得有些儿可怜巴巴的了。
祸是郑军惹的,他赶紧找来一辆自行车,一路小心地拖着陈主任,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诊断为轻微的面部烫伤,无关大碍。医生只是替陈主任敷了些药膏在烫伤处。
药膏凉丝丝的,清凉解痛,陈主任觉得好受多了。
不久,陈主任的烫伤渐渐地好了起来,又去配了一副近视眼镜。不过,怪癖依旧难改。他在半夜三更时又开始睡不着,又开始担心自己所带的高三1班的女生宿舍晚上是否喧闹?有几个女生平时颇爱叽叽叽喳喳的,他最为不放心,担心晚上是否会吵着别人?
他的责任心强,于是,晚上又偷偷地潜伏在高三1班女生宿舍的窗台下,探听动静。
陈主任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行为被县中的副主任发现了。副主任为了能够顶替陈主任的位置,悄悄地、径直地到校长的面前告了一状:
“校长,我发现了个天大的秘密!”
“说来听听!”
“陈主任的怪癖又犯了,竟然偷窥起高三1班的女生宿舍来!您若不信,我这就带您去看个究竟!”
“好!一起去看个究竟!”
结果,正发现陈主任还躲在那里……
后来,有口难辩的陈主任,因为此事,不久便被校长找了个其它借口,打了个报告到文教局,准备把他给调到別的学校。
正巧基层的行政部门那时缺人手。陈主任是公办教师,改行行政,人事方面很快就通过了。从此,他踏上了仕途。因他工作扎实,口牌又好,几年前就升任某镇的镇长了。现在又调到他曾教过书的堆沟镇来做书记了。身份也变成了“陈书记”。
不过,这几年,郑军听闻他的怪癖还没改掉,不时地溜到他所负责的村子里,察东问西,明察暗访,有两个村支部书记就是栽在他的手里。弄得他所负责的村子的村干部是如履薄冰,惟有恪尽职守。
陈书记的到来,郑军担心自己也将栽在他的手里,吓得赌场不敢去,歌厅、酒吧也不敢去,再不敢和那帮不三不四的青年人在一起鬼混了。他的手机也二十四小时为村民开通着,大事小事,事必躬亲,无微不至地、热忱地为村民服务着。
他的妻子奇怪地问他:
“咦?太阳打西边出了?学好了?”
“镇党委书记如今是陈主任!是只偷偷抓老鼠的猫,你敢不学好!你敢不老实!”
“哦,这位陈主任好有震慑力!赶明儿你也带我去拜访一下他,让我看看他长的是不是威风八面、三头六臂?”
“很普通的一个人,和老农站在一起,你都不会怀疑!”
……
这当儿,郑庄村正在搞小水利,在搞造小桥工程,用的是财政拔下来的抚贫款。郑庄村的吴会计找到了郑军,偷偷地嘀咕道:
“在造小桥的成本上多报些上去。我做个假账,你签字画押,就成了!我们俩就可以……”
“你想贪?你想拉我下水?你想害死我?”郑军有如谈虎而色变地说着,“陈书记是我曾经的老师,我了解他,他有个这辈子也改不掉的怪癖,常常明察暗访,找你的不是,找你的污点!”
“……”
吴会计听了郑军一番话,吓得伸缩着舌头,再不敢说一些贪脏枉法的话来。他心里的私欲被这刚来的陈书记也给震慑住了!
不出郑军所料。几天后,小水利工程结束了,陈书记穿得像个老农,顶着烈日,带着一顶草帽,悄悄地来到了郑庄村,找到了承建小水利的瓦匠头的家里。陈书记递上一支香烟给瓦匠头,客气地谎称道:
“我也想替别的村造小桥,可是不会预算。您刚刚搞了郑庄村的小水利,能不能请您帮我指点一、二?把你们造小桥的详细造价写在纸上,让我带回去好参照着,给自己预算?”
“没问题!”
瓦匠头见陈书记虽然陌生,却很朴实、亲切,以为是附近哪个村的村民,少不了沾亲带故的,便挺热心地把郑庄村造小桥用了多少钢筋、水泥、石子、沙子,以及人工,数量、价格等,全都录在了纸上,交给了他。
当陈书记谢过瓦匠头,走出瓦匠头家时,正巧碰到郑军骑着电动车路过。
郑军一眼就认出了陈书记来。对陈书记的老农打扮,作为陈书记当年学生的郑军来说,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他客气地叫道:
“老师,您来我们村视察?”
“啊,郑军啊,你做事一清二白,老师高兴。”陈书记笑眯眯着,“你还记得老师曾被你烫过一次?”
“记得!”
“那是因为老师有个怪癖:爱明察暗访一一这才被你烫了!希望你永远记得!好自为之!不要替老师丢脸!”
“是!”
郑军恭恭敬敬地回答着,有如当年做学生时、面对老师的回答一般。
郑军知道陈书记去瓦匠头家,是为造小桥的事明察暗访来了。他的心里忽然想到了吴会计,不勉抵垢道:那天,差点被姓吴这小子给害了!幸亏没贪污!
郑军告别老师,顶着夏日的高温,带着庆幸,又去为村民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