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

小屋外的狂风暴雨在肆虐着，好像小屋随时有可能坍塌下来。风和雨扭在一起，撕打着，用树、用瓦砾、甚至用行人的斗笠……它们打得难分难解，分明是一场搅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的恶战，从天晚的时候一直战到这半夜时分。

周大爷独自躺在床上心神不宁着。他从最近电视上的天气预报中知道:此地正遭受超强台风“山竹”外围的影响。周大爷觉得这台风的名字取得真形象。此时，他的小屋外正像山上有竹子在猛烈地鞭打，“啪啪啪”个不休。

再也无法安睡的周大爷骨碌一下身子欠起了上身，掀亮了电灯，四下里探头巡视着屋内，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发现小屋内进水了，正小溪一般顺着门缝源源不断地淌进屋里来。有几蛇皮袋的粮食正浸在这渐渐增多的水里。

周大爷赶紧下了床。水早已浸湿了他脱在地上的布鞋底，不能穿了，于是他寻得一双长筒水靴穿在了脚上，又胡乱地穿上了白天穿的那一套薄衣裤，便忙着把浸在水里的粮食往高处挪，可每一袋粮食都有近百斤，他没挪动。他想到了求人帮忙。当他打开小屋那扇唯一的铝合金的门时，雨借风势，跟着风就一起窜进了屋里来，打湿着他的衣服，也打显着屋里。他打了个寒噤，赶紧用力地关了门，找了件雨衣穿上，这才重又开门再关门、将自己置身于睁不开眼的风雨中，求人帮忙。

在这风雨交加的台风天气里找人，谈何容易。

可偏偏就被周大爷眯着的眼睛发现了个风雨里的狂人，高高的身影，穿着雨具冲他一边走过来、一边还吆喝着:

“大爷一一这风大风雨还站在外面！有什么情况？！……”

是个粗犷的男人的声音。风雨扭弯了树梢，也扭弯了此人的声音，使他的声音掉了方向传递，变得沙哑，变得模糊不清。不过，周大爷还是多少听出了个大概来，连忙大声应道:

“屋里进水啦一一！几口袋粮食汪在了水里！我弄不动，在找人帮忙！”

“是这么回事！我来啦！”

高个子男人应着，义不容辞地来到了周大爷的身边，随着周大爷一同进了小屋。

周大爷随手关好了门。他借着屋里明亮的灯光，方才瞧清楚来人的面目，但见此人:眉清目秀，气宇轩昂，年龄大约有四十多岁……

周大爷虽然不认识此人，但看着觉得亲切，瞧着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高个子男人和周大爷二人合力，把小屋内汪在水里的粮食往高处撂着。

高个子男人劲挺大，话却不多，始终在默默地听着周大爷的唠叨:

“我们村的王支书他们，一叫他们向上面反映村里的实际问题，像这些排水不畅、管道要整改的问题，不是聋了就是哑了，一句不会说！我提出批评，就说我没有正能量，兴风作浪，就说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内心不能阴暗。整天正能量正能量，今天这里是不是排水有问题？他们只知报喜不报忧，还不许老百姓乱说。现在他们在家睡得香，我们住在低洼处的住户淹成了水塘……”

周大爷唠叨个不休。同时，他们的手脚也没闲着。不一会功夫，两个人便将几口袋的粮食撂到了高处。

周大爷的絮叨还在没完没了。这时，高个子男人打断他的话，沉稳地问道:

“这里的水不容易下去，是不是什么地方堵住了？”

“可能是路面下的小水泥管堵住了。”

“你带上工具，我们一起去看一看，把它打通，把水排掉。你敢不敢去？”

“怕？我老周也是一条汉子！怕什么？走！”

周大爷拿着铁锹，打开门，两人出了小屋。周大爷又把门锁了，这才领着高个子男人扑向风雨里……

不久后，天色熹微时，在雄鸡冗长的啼晓声里，他们挖通一条排水的小沟，积水开始慢慢地下泄了。

暴风雨虽然还在肆虐着，但落下的雨水相对于泄下去的水，已不足以达到再能从周大爷家的门缝渗透到屋里的水位了。

高个子男人和周大爷满身满脸净是泥水、汗水与雨水。

只见高个子男人抹了把脸，便告辞了周大爷，将他那沾满泥水的高大的身影融进在渐行渐远的风雨里。

周大爷面对着这身影，感到纳闷:这是个难得的好人，像个一心装着百姓的好领导，可是还没来得及问一下姓名、职务，他就这么匆匆地走了……

两天后，是暴风雨后的一个秋阳明媚的午后，王支书笑嘻嘻地给周大爷送来了一百元钱，并且告诉周大爷道:“这是贾镇长托我送来的，是对刮台风那一晚您辛苦的奖励！”并且王支书语气诚恳地对周大爷内疚道:“我平时脱离群众，听不进群众的呼声，上午挨了贾镇长狠狠的一顿批评。我在此向您道歉,并且向您保证：排水不畅的地方一定整改……”

“哪个贾镇长？”

“就是刮台风和您在一起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刚调来的……”

“他……”

周大爷说着，想起了两天前那个风雨夜，想起了那个浑身沾满泥水的高大的身影来，他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心里也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