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顾三,这不是名字,而是通俗的称呼。顾名思义,他在家里的兄弟中排号老三。顾三是地地道道的苏北农村人,土生土长,长大了还和这片土地打交道。由于自身的条件差,要房没房,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要好的职业没好的职业,虽已三十多岁了,至今还是单身一条。他整天风里雨里在生他养他的这一方土地上干着难称高雅的活一一拾破烂!这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虽说干这活不怎么体面,可自由。他最高兴的事就是这自由。小时因怕老师约束,学校都不愿进,结果落了个文盲至今。如今只好干这拾破烂的活。由于他起早贪黑、不怕吃苦,一天下来,也能挣上二、三百元。一个月下来,除去开销,例如:由自己每月该给年迈的父母的那份赡养费啊,出亲友礼钱啊,平时吃零食的钱啊,水费电费啊,还有一件偷偷摸摸的事一一花钱泡妞啊……这些开销而外,一般每个月他也能积攒两、三千块钱。一年下来,那就是两、三万的积蓄。
顾三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史。那是当他攒了多年的钱、约莫十几万的时侯,有个热心的朋友替他介绍了一位贵州的姑娘。仅介绍费就花去了两万,另外又给了女方的父母一次性的养老金五万,一共花去了七万。花就花去呗,好在丢了光棍这一耻辱的头衔,父母也省心。日子似乎也光艳了起来。可是好景不长,这姑娘和他同床一年,肚子始终望不到鼓起来。因姑娘胖,众人都怀疑是姑娘的原因。他正准备带着姑娘一起到城里的医院去检查一下,结果姑娘却跑了,而且跑得无影无踪,这让他好伤心。可还有更令他伤心的呢:家里仅有的八、九万块钱的存卡也一同不见了一一都怪他吃不住枕边的软磨硬泡、把卡的密码告诉了她,以至到头来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本村有个小寡妇,叫孙红。自从顾三对出走的那位彻底绝望之后,这孙红就成了他首选的猎取对像。这孙红,人长得不差,有几分姿色,顾三看得顺眼。岁数又差不多,他觉得再合适不过了。唯一瑕疵是孙红有个儿子,暂时在外打工,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泥沙,处理不好是会搅浑他们这池水的。好在瑕不掩玉一一他觉得孙红就是他眼里的一块温存的美玉。按照顾三自己聊以自慰的话说,就是:孙红有个儿子,这就好比美女脸上有个痣、有个癞痘痘,因为这些痣与癞痘痘,你就说她不是美女啦?就该嫌弃人家啊?……
有些爱耍贫嘴的邻居会乘机拿他开心:“孙红好,孙红漂亮!有个男孩正好替你养老”“呸一一!我要她给我生个大胖小子!”顾三带着不屑、一脸幸福地对答着。他想得美呢:贵州姑娘走就走了呗,日子还得红红火火地过下去吧?来日的时光蕴藏着无数的柳暗花明,是诱惑,也是向往。可这些终究是他的一厢情愿。当顾三请了个媒婆去对孙红表明他的心意时,孙红对他却不屑一顾,鄙夷得很:“就他?……要啥没啥!他能捧出十万块钱来,今晚我就跟他上床!”
哪来钱?仅有的那存有八、九万块钱的银行卡也被媳妇卷跑了,孙红这不是明摆着寒碜自己吗?还是小瞧自己呢?一一顾三这么寻思着,对一旁回话的媒婆恨恨道:“有那么一天,她孙红不替我生个胖小子,我饶不了她!”
铿锵的豪言壮语,发自他的内心深处。顾三并不是那种光说不做的侏儒,他立即就付诸了行动。别看他矮墩墩、黑乎乎、一脸的癞痘痘,可做事的作风凌厉得很,有时还有板有眼的,有时也动着脑筋行事。他寻思道:眼下适逢中秋时节,一些有本事的人难勉有人来巴结、送礼,这些送来的礼物会不会有的:被误当垃圾扔了呢?例如:一条鱼,死鱼,鱼肚里塞满了钞票,却被有本事的人家把它当死鱼、臭鱼扔了,正好让他捡了……
顾三在做着白日梦,想得美滋滋的。在这白日梦的驱驶下,从中秋节之前的一天开始,他就对周边的数个垃圾箱重点关注了。每天天没亮就要侦察一遍,夜里还得补上一遍。中秋节的那天晚上,夜深人静时,伴着皎洁的星月,顾三踽踽地来到了一个垃圾箱的附近,发现有一些罐装茶叶被扔在垃圾箱里。在一阵惊喜后,他迅速地拿出腰间别着的蛇皮口袋,把几罐茶叶当宝贝似地一股脑儿地塞进了蛇皮袋。
顾三又捡了点有用的东西,例如:几只丢弃了的纸盒啦,几只空酒瓶啦……只要能卖钱的,即便廉价、不值钱,他也决不吝啬手脚与时间。一会儿功夫,仅有的一条蛇皮口袋就被他鼓鼓囊囊地塞满了杂物。他心满意足地哼着不成章法的流行歌曲:“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兴致所至,管它跑腔跑调跑词儿呢一一他就这么一边乐哉着、一边往家走着。
回家的路不远,三绕两绕,约莫一支烟的功夫也就到了
顾三住的是三间平房,外加两间作厨房用的小瓦房。他直接进了平房,放下口袋,关好门,这才仔细地检查口袋里的“宝贝”。在屋里幽暗的电灯光下,当他撬开最后一罐茶叶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心跳似乎都骤然停止了,映入眼帘的那是满罐的佰元钞票!激动之余,他又颤着手抽了几张验别真伪一一确确实实是真的!接着又数了数,正好十万块钱!他突然大笑一声,立即倒在了地上,眼前是一片茫然,随即失去了知觉……
等他被冻醒、有了知觉的时候,发现那十万块钱依旧稳稳妥妥地摆放在他身边的茶叶罐里。此时,秋日的太阳已高高地升起了,正温和地从门上的花玻玻透进来,照得他暖洋洋的,有点花眼。
他加了件羊毛衫,草草地梳洗完毕,便匆匆地找到了媒婆,请她再到孙红家跑一次,告知孙红:十万块钱有了一一不是偷、不是抢、不是骗、不是贷款、更不是高利贷!是他顾三动脑筋、辛勤劳动后的收获!
媒婆有点不信,睁大着一双困惑的眼审视着他:“顾三,你是不是八月半没女人团圆,想老婆想痴了?”
“骗你我顾三是王八蛋!”他信誓旦旦地拍打着胸脯,“啪一一”,随手就把两张佰元的钞票抛在了媒婆的面前,厉声道,“这是给你的跑腿费!事成后,定有重赏!”
媒婆感觉遇见鬼了,怎么眨眼穷人就成了财神爷了呢?既然成了财神爷,当然就怠慢不得,对他的差遣要正二八经地办,办好。
媒婆径直来到了孙红家。
孙红正好一个人在家刷着瓷砖铺就的地面。这女人爱干净,有条理。两间上下的楼房,外加两间瓦房的灶屋,被她拾掇得看不出一丝乱样与不洁净的迹象。孙红给媒婆让了坐。媒婆便把顾三的话如实相告。听完媒婆的叙述,孙红把双眼皮都睁成了单眼皮,同样表示难以置信。
媒婆道:“一夜暴富的人也不在少数!”
“是啊一一”孙红想想,这话也有道理,便对媒婆道,“叫他把钱带来,我要眼见为实!”
“来啦一一!”躲在门外一直偷听着的顾三这时野猫似地窜了进来,“啪!”,甩手就把一只鼓鼓的小黑包掼在了孙红的面前,涎着嘴脸笑道,“请夫人过目!”
“就知道耍贫嘴!”孙红的眼含着笑,冲他瞪了一下,一副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样子。说着话的当儿,孙红玉腕轻转,快捷地打开了小黑包,只见里面果然装满了一撂撂的佰元大钞。她纤指微动,粗略地点了点,忍不住抿嘴浅浅一笑:“不假!应该是十万块!”
这抿嘴一笑不大紧,孙红因笑时在两靥漾出了两个小酒窝,这可醉倒了顾三。他一下子蒙生出无限的美感,感觉春花烂熳,伴着春波荡漾,荡得他魂不守舍,荡得他芳心大动:“那,那……今晚就在一起啦一一你说过的!”他的双眼火辣辣地望着孙红,心在急促而不安分地跳个不停。
正在这时,气喘吁吁地进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邻里王大婶,只见她神色慌张地问顾三:
“三子,大婶家昨天晚上清理卫生,扔了几罐过了保质期的茶叶,不知你捡到没有?”
“有什么要紧的事么?”顾三红着眼,问道。
“哦,是我的身份证丢在茶叶罐子里面,一时想不起来,一同扔了!”
“我看不是吧?”
“三子,事到如此,大婶也不瞒你了,是这么回事,是大婶一时糊涂,也怪大柱没告诉我,误把大柱准备结婚的礼金钱连同茶叶罐一起扔了!你若看见,就还给大婶,啊,没了这钱,我还怎么活……”
王大婶所说的大柱,是指她那唯一的儿子。此刻的她,心焦如焚,絮絮地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顾三“哦”了声,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稍作沉吟后,两只红了的眼睛此刻像斗士一样、充满了坚定的神情。他把脸扭向了拿着揣有十万块钱小黑包的孙红,失落地喃喃道:
“孙红啊,咱俩真是没缘啊,刚到手的钱,失主就来认了!还给王大婶吧!”
“你不是说是你辛勤劳动的收获吗?分明说是不劳而获!”
孙红瞋了眼顾三,便把钞票连同小黑包一起递给了王大婶。
王大婶看着包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纸钞,“扑通”就冲顾三跪了下来:“大侄子,你比我亲侄子还要亲啊!……”她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抽出了几张佰元纸钞,递向了顾三,“请你收下,这是大婶的一点心意。”
“大婶大婶,我哪能受您的钱?更受不起您这一跪!是您的钱就该您拿走嘛!天经地义!”
顾三说着,伸手搀扶起了王大婶,一同往外走着。他准备随王大婶一起离开孙红的家。
孙红见状,娇容微红,连忙冲顾三道:
“慢着!冲你这一片好心,我孙红看上你顾三了!”
“可我没十万块钱给你?”
“你的人品比十万块钱还值钱。”
孙红说着,脸比刚才显得更红了。
“丁是丁,卯是卯,哪天成亲哪天好!”媒婆在一旁憋了半天,这时帮衬道。她的心里同时在美滋滋地想着顾三曾对她“事成定有重赏”的承诺,愈想愈高兴,不由脸上堆满了笑容。
顾三觉得这幸福来得唐突,惊喜之余,更觉得这孙红可爱,值得他去深爱一生一世。
晚上,在孙红家,顾三如愿以偿了男女间的温情,和孙红同了床。当初他被贵州姑娘拋弃的悲凉终于划上了句号,从此可以尽情地享受人生与幸福了。
他们在一起后不久的一天晚上,顾三依旧住在了孙红家。他关好门,托起孙红的娇体,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口,乐呵呵道:“不替我生个胖小子,我天天饶不了你!”
这时媒婆来找顾三讨赏钱,正好走到窗下,听得真切,便故意喊道:
“给赏钱!如若不然!我就在这里听窗!”
话音未落,窗内开心地大笑了起来,窗外也开心地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