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阳历五月中旬的时候,在我的老家苏北农村,小麦儿渐渐地黄了。乡音俚语说:“麦儿黄,杏儿黄”。老家乡村里的杏子,似乎与小麦有个默契的约定,也跟着黄了。
黄,是浓烈奔放的色彩,是丰年祥瑞的呈现,是农人喜悦的象征。
远眺乡村外的田野,似大块黄色的锦缎;杏树则偎依在农家的房前屋后,黄橙橙地挂满了一树的杏子。它们遥相呼应,共同渲染出了夏天的成熟、绚丽。
我想起了自己的儿时来。记得我们家,那时,在一溜的几间草屋前,曾长着两棵杏树,一棵大、一棵小。
大的杏树,黑色的树干,有碗口粗,皴裂着,挂着一溜溜未干的琥珀色的树脂。它在初春展叶试花时,满树灿烂,红似火、粉似霞;花谢后,一粒粒青色的小杏,翡翠一般,密密麻麻地撒满枝叶间。每逢小麦黄了的时候,满树缀着的杏子似一个个黄色的小灯笼,在迎风遥曳,飘逸着宜人的芳馨。
小的杏树,春天花少、小青杏也结得少。夏天,收获的时候,对它也就没多少的盼头。
于是,奶奶说:“大的杏树,是母的,所以结得多;小的杏树,是公的,所以结得少。”
当布谷声声时,许多人家开始忙着落谷了,也有许多人家开始收小麦了。在忙碌的田野里,在忙碌的晒谷场上,大人们会带些杏子等零食,饿时聊以充饥,即苏北话的“打尖儿”。
儿时的我们,上学的书包里,或口袋里,也总爱揣上几只熟了的杏子,预备着肚子饿了时吃。
我们家的那棵大的杏树,年产量,我没计量过。总之,除了供每年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吃外,还能剩余些。于是,奶奶或某个姑姑,便把这剩余的杏子提到廛市上去卖。卖多卖少,都用来补贴家用。在那清苦的年月里,使得物尽所值。
杏树上的杏子黄得慢,采撷起来快,十天、八天后,便只剩下一些青梗梗的杏子了。这时,奶奶或某个姑姑,会把这些青涩的杏子全都摘下来,然后揣进囤子里新收的小麦内。这些新收的小麦,晒干不久,手插到里面、还热乎乎着呢。把青涩的杏子埋入里面,有如进了催熟箱,要不了两天,杏子便被焐黄、焐熟,吃在嘴里,透着馨甜的味儿,特别地好吃。
当我家的杏树、没有了杏子坠着时,便好似卸下了一身的重负,终于能够轻松地舒展一下腰肢了。它们一大一小,像“母子”一样,终于可以休息到来年,得以积蓄力量,然后在春风里开花、结果……
在我那儿时,村庄上杏树最多的人家要数我们生产队的王大爹家。
因为王大爹是麻脸,我们一群小伙伴们都戏称他家的杏子叫“大麻杏子”。其实跟我家的杏子也没什么分别。
王大爹和老伴守护着十来棵杏树。每到麦儿黄、杏儿熟的时候,王大爹整天在学校旁、或集市上,卖着杏子。我们常趁王大爹去卖杏子的间隙,偷他家的大麻杏子,因为王大奶在那丁字型的茅草屋里不知忙着什么?总不见她出来的身影。我们一群小伙伴往往每人偷几个黄了的杏子就收手、溜跑,有如常来偷吃杏子的云雀一般随性。那时,我们总为这“偷袭”的成功,而沾沾自喜着,相互咧着嘴,笑着,一个个童稚的心里,不知道天下什么叫忧愁与烦恼。
杏子是不能吃多的。儿时有几次,我吃得过多,胃里总觉得不舒服。
儿时的我们,吃杏子时,总爱把杏核收藏着,以便日后玩一种撒杏核的游戏。这游戏玩时,玩的双方相互拿出几个杏核来,你来我往地撒啊弹啊。一边弹着杏核,还一边大叫着:“一弹弹,二眯眯,三小鬼,四拿钱!……”
我们欢乐地游戏着,同时叫着、笑着,清澈响亮的童音飘荡着……
这声音,似乎一直在飘啊飘,直至荡到今天,依旧萦绕在我的耳畔。
一边玩着杏核,我们还会找来小块的砖石,敲开其中一些杏核,取出杏仁。等聚到几十个杏仁时,我们便叫大人把它们炒熟,给我们吃一一那可是儿时的美味。
一晃,我那清如明月、滟如水的儿时,已悄悄地溜走了许多年。今天,我依然留恋着那时的人,那时的风景,那时的欢乐,那时的天真与无瑕,……
想起儿时的这些时,心里总是暖暖的,充满着欢欣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