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上国,号天观,1763年生,乃原潮阳县深溪乡刘氏十三世公,由监生捐州同知,育十男二女,子女均能独立,各有建树,乡人皆以“十房公”昵称。因为商业巨子,自然不乏奇闻轶事,兹撷录几则。
公辞职塾师,“转营商业,亿则屡中”,崭露头角,两年便发了小财。这年春季,有一位族亲做生意难以为继,向公借贷周转。古道热肠的十房公了解情况后,在贷给钱的同时,还给族亲支招。族亲依计行事,没过多久,生意果见起色,年底除了付清本息,还特备一份厚礼相赠,以示感谢。消息不胫而走,于是乎,在商界,纷传公之钱,是钱种,如酵母,能发家致富。渐渐地,周边四乡八里,但凡有生意做得不尽如意者,寻踪觅迹,登门拜谒十房公,既贷钱来又讨经。公乐见其成,对求助人来者不拒,认为自己没有坐地起价,成人之美,两厢情愿,双赢之营生,何乐而不为呢。
虽说在商言商,贷款取利,理所当然,但对于胸怀悲悯之心的十房公来说,却也常有例外,正如其所秉持的“有所为之,有所不为”之理念。相传,曾有一个叫种奴的乡人,家里横遭不测,经济陷入困境,只好向公告急借贷,不意期满无力偿付。他害怕逾期不还,本息会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越滚越重,自己将陷于债务泥淖之中,不能自拔。情急之下,他咬牙横心地做了一个惊人之举,然后,携银登门清债。
一进公门,种奴即从内兜里掏出银袋提在手上。公一瞥心知肚明,但十分纳闷,种奴一家的境况他一直密切关注,其家庭变故尽管已过去一段时日,窘局虽有所缓解,若要清债则无可能。
公悠然自若地升火、煮水、沏茶,一番“关公巡城”、“韩信点兵”,茶香氤氲满室。公热情地招呼客人喝茶。
种奴将银袋轻放在十房公面前的几面上,端茶啜饮。他夸香茗,谈世情,有说有笑,故显轻松。但脸上隐凝之色,却逃不过公的“火眼金睛”。
茶过三巡,十房公和颜悦色地开口道:“奴兄,咱们乡里乡亲的,你给我讲实话,银子从何得来?”一缕春风直拂过来,如酥如露,滋润种奴心田。
种奴见问,心知瞒是瞒不住的,眼泪一下子扑簌簌如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埋首膝头,泣不成声: “我将……小儿子……送人。”
送是卖之婉辞,说卖口难开、话难听,时人都懂。
“啊!”公乍一听,嚯地站起,手指对方,嗫嚅半晌,愣是憋不出一句话来。刚才借沏茶之机,做过千百种猜测,独独漏了这个。
“哎!”望着种奴,公无力地垂手拍腿,爱怨交加地唉声叹。然后,他转身走进寝房,须臾,复又走出,手提一个小布袋,袋口用绳子扎紧,袋底下坠,给人一种沉甸感。公徐徐坐回原位,将袋子叠在种奴的银袋上,传出一阵金属的碰击声。公将银袋推到种奴跟前,似用命令的口气说:“你马上去把儿子赎回来!”又补充道:“人家肯定不愿意,你态度要真诚,补偿人家大方点。一定得赎回来!”
这回,轮到种奴惊愕,他因激动而期期艾艾:“我我怕……没本事……还还您钱。”
“怕什么怕,还什么还,你没有欠我钱啊。”公一边笑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契,展开,拿到种奴眼前一晃,缩回,“嘶”的一声撕个稀巴烂,丢进垃圾桶。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优美流畅。公敛容佯嗔叱道:“还不快去!你想害我、让人骂我不成?”
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切,老实巴交的种奴怔住了,听叱,“哦!”的一声如梦方醒,慌忙抓起面前的两个银袋,逃也似地一脚跷出门坎,连句客气话都忘了说。
第二天一早,一个小男孩啮着手指头、怯生生地躲在种奴身后,父子俩一起来到十房公家,向他们心目中的大恩大德好人磕头拜谢。
十房公天秉乐善好义,成为乡人美谈:而奉养双亲更是极尽孝道,四乡八里世代津津乐道。
族谱记载,公之父原为中产之家,年高之际,产业悉数析予诸儿。孰料不久,母又产一男。家产已分,父老子幼,双亲终日蹙眉莫展。公谙父母郁结,即将分得产业交父掌管,以作幼弟生活之资。
俗话说“父母惜幺儿”。相传,幼弟出生那年的秋收季节,公与父仍同埕晒谷,空留一拃宽,以为隔道,既供通行且分彼此。一天,长工们怂恿老长工,密告主公,称老夫人踢粟翻晒,每踢隔道边沿谷物,总出猛力,故意使谷粒散上隔道,甚至有零星滚入公粟中,致两边稻谷呈藕断丝连状。踢翻完毕,清扫隔道时,老夫人顺势将对方边缘谷物扫归己方,如此多次反复蚕食,一天下来,足能移过一条隔道,将公一道之谷占为己有。
闻言,“嘘!”公竖指压唇,冷脸止住长工继续言语。
翌日,公佯上厕,守窥附近晒埕情况,所见果与长工反映相符。
公潜回家中,正告长工们,踢粟蚕食一事,切莫声张。又叮嘱再三,今后若遇老夫人踢粟扫道,尽量借故走开,或装作旁顾它处,万不可挑破言开,避免惊吓母亲,让母亲尴尬。
长工们深受感动,敬佩公之孝道,纷赞公宅心仁厚,高山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