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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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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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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与母亲去野炊

又是一年春红,太匆匆。进文学社一年了,为了多写上万字的小说,我连续几个月狠心拒绝母亲来我家。“五一”小长假在烟雨飞花中降临,这次为了弥补母亲,减少心中的亏欠,我和小妹早早约好,带母亲去山水间游玩,并要母亲和我们一样带上盒饭,一起在山上“野炊”。

岭南这几日细雨绵绵,树木葱茏,空气湿润,却让我这个江南来的女子很不适应,连续感冒使得我身体虚弱,一上车就腾云驾雾般地睡着了。当车子在绿树浓荫中停靠时,我突然惊醒,拿出手机一看,母亲半小时前就打了我的手机。我立即回复她,说已到体育中心,假期塞车,还得有一会儿才到。这样详细解释是为了避免她见面时数落我迟到了,她对我们向来严格要求,外出不能迟到,只许我们等别人,不许别人等我们。

穿过高架桥下,我远远见到母亲背着灰色的双肩包、手提一个红白相间的编织袋站在一个居民小区门口,小妹身着深蓝色洋装、披着长发站在她身后。见我走近,她边放下双肩包边念叨:“你从不迟到的,今天可迟到了呢。”她弯腰迫不及待地打开背包的拉链,只见里面很多小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她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才把一瓶乳白的豆浆找了出来,她直起腰身递给我,说:“趁热喝了,今天早上才打的新鲜豆奶,我放了蜂蜜的,很好喝,我自己的都没敢放甜的东西。”

我站在她身旁,接过温热的豆奶,依然像做姑娘时一样任性地回道:“不喝,一见面只知道叫人吃东西。”她笑了,把拉链拉好,背上鼓鼓的双肩包催促我们快点出发,下午早点回家。母亲冲在前面,我和小妹紧随其后。母亲穿着一件中袖的红色花上衣,黑色的七分裤,两只裤脚各绣了一朵浅紫色的荷花。因为年老多病,年轻时乌发如云、美貌如花的母亲如今头发稀少,为了遮住头发日渐稀少的头顶,她常常戴上浅粉色的宽发箍。今天米白色的遮阳帽戴在头上,耳朵旁的发箍露出来了,年老发福的她像个归国华侨一样富态,只是手里的蒲扇暴露了她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

立交桥下的人行道上,游人们漫步徜徉,紫荆花期快过了,绿色的枝叶在风中摇曳,有几片花瓣儿瑟瑟发抖似地欲飘落下来。走进山间的公园,迎面是一小广场,我们绕道去了阶梯边的大榕树下。经过春雨的洗礼,大榕树一改冬日沉闷的色彩,由墨绿色转为翠绿的了。绿榕树如巨大的遮阳伞,翠绿的枝叶显示了勃勃生机,那长长的根须像垂帘一样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榕树四周的树木郁郁葱葱,满眼是惹人爱怜的葱绿,树下草丛中鲜花争奇斗艳。小妹一见树影婆娑的美景,就要给我们拍照,母亲走到石凳边,立刻放下双肩包,摇着发黄的蒲扇,在榕树下摆着各种姿势配合拍照。

正拍在兴头上,母亲突然说:“我饿了,吃饭吧。”我和小妹看着这个老小孩儿,点头说:“好。”就各自打开自己的背包,取出盒饭。母亲从得了糖尿病后,就随时喊饿,我们心里有思想准备,随她坐到了石凳上。

母亲得意地告诉我们她带了很多我们喜欢吃的东西,她像变戏法一样从那货郎担一样丰富的包里慢慢拿出豆奶、甜橙、酸橘子、米饭、韭菜豆腐渣、辣椒炒鸡蛋、青菜做的酸菜等。我拿出自己炒的老家的特色干牛肉,她太饿了,拿起就吃,第一次没数说我刀工不好,切得太厚。小妹奉献出水煮蚕豆,她也没来得及唠叨,水煮的不如炒的好吃。我喝着温热的豆奶,蜂蜜味儿伴着奶香味儿,真是香醇,齿间留香啊!小妹在母亲的埋怨声中收起手机,也开餐了。

这顿“野炊”令母亲喜笑颜开,她吃饱了,就不停地逼我们多吃菜,絮絮叨叨地说豆奶是她昨晚泡的家乡的小黄豆,今晨出发前用豆浆机打的。一向节约惯了的母亲把黄豆渣留下,和韭菜一起炒出了一道家乡的美味儿菜肴——荷渣。她说:“过苦日子的时候,饿死了很多人,你们不要浪费粮食,要惜福。”在花前树下,母亲就开始给我们上教育课了,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母亲老了,她的絮叨如一首老歌,在耳边飘着,我们不再倔强地责怪她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她的话匣子一打开,我们就假装洗耳恭听,任由她忆苦思甜。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就又开始了:母亲生长在波涛汹涌的江边,她一生下来就缺营养,头只有桐子大小,本以为她小命难保,她却在缺衣少食的贫穷家庭像棵小草一样慢慢长大了。善良的外婆像大多数妇女一样操持着家务,养着一大帮孩子,还得服侍瘫痪了的婆婆。那时忙完农活,还得磨豆腐卖给船夫挣点零用钱。母亲在襁褓中就没人照看,外婆就像大多数湘西人一样把母亲放在背篓里,用绳子缠绕着背篓再固定在床架子上,以免母亲哭闹摔伤。外公身体不好,干农活很吃力,常常在生产队开会回来了,才心疼地把母亲从背篓里解放出来,怜爱地抱在怀里,以享短暂的天伦之乐。

母亲只有十几岁就离开了自己的父母,她乖巧懂事,做临时工的她很努力,学打算盘,学唱歌,有时间就给单位的哥哥姐姐洗衣服。母亲沉浸在如烟的往事中,说那时自己是个逗人喜爱的小姑娘。我和小妹不约而同蹦出一句话:“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给男同事洗衣服,不让我们叫别人哥哥?”母亲瞪了我们一眼,尴尬地说:“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单纯,哪像现在的人搞婚外恋,那时被抓住了是要挨批斗、游行的。”

我和小妹相视一笑,继续抬杠逗母亲,说:“你年轻时和男同事表演《补锅》,扮演兰英,为什么我们读书时不让我们学唱歌和表演?还常常给我们灌输唱戏的是疯子的思想,说他们整天疯疯癫癫的,没出息。本来我们有表演天赋的,被你强行扼杀在摇篮中了。”母亲发现中计了,笑了,说:“我们那时是响应党的号召,上山下乡为村民表演节目,那时农村的文化生活需要我们的表演。你们这个年代的孩子不懂,环境不一样,你看,不是我管得严,你们就在老家干活、结婚生子了。”

见母亲开心的模样,我和小妹问她:“你当年为什么把父亲老家那边的文化瑰宝视为无用的东西?整天发牢骚说爷爷唱的山歌真不好听,那些腔调吐得掉渣,搞得我们现在才知道爷爷那时唱的山歌是巫傩文化的一部分,已经申请为国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母亲振振有词地辩解,说:“我哪知道什么文化遗产呀。不过,你爷爷是个好人,只是不会干农活,整天挑着布袋子,找人唱山歌、对诗,别人都以为他游手好闲呢。”小妹说:“可惜爷爷的诗歌没留下文稿,只有几个老乡记得几首他作的诗。家乡已是诗词之乡,现在他可以含笑九泉了。”

母亲没读什么书,根本不懂文学殿堂的唐诗宋词,不知士大夫们的倚红偎翠、浅斟低唱,她只知道市井民众的勾栏瓦舍、羌管菱歌。离开江南七年了,她念念不忘的还是江南四季分明的气候、烟雨朦胧的小巷。母亲也有平常人的虚荣心,小妹最爱调侃母亲的话题就是:小妹在外地工作,有一年“五一”回老家,她风尘仆仆赶回去,母亲不问她路途的艰辛,逼着她立马换下绵绸面料的休闲服,穿上气质优雅的洋装。小妹云里雾里地换了装,才知母亲是因为看到她穿得太随意了,怕街坊邻居笑她是否落魄了才穿得那个寒酸样。这后来成了我们拿母亲逗笑的经典笑话。

母亲是从苦水里泡出来的,童年的苦难生活,成家后的艰辛,多年的病痛,让她爱掉眼泪,但又很坚强乐观。由于经历过特殊年代的成长,也打下了那个年代的烙印。她非常懂得感恩,时不时诙谐幽默地背台词似地说些感谢政府的话,笑得我们直不起腰。时代变了,母亲也在变,就是那颗感恩的心没变。当我们在家人面前口无遮拦地说说笑话、发发牢骚,她就会一本正经地背台词了,要我们为人民服务。当我们恋爱了,她忘记了自己是自由恋爱结婚的,端出家长制的作风,我和小妹找男朋友必须过她那一关。

现在看到香港女明星给娘家挣了好多彩礼的娱乐新闻,我和小妹就问她是否羡慕别人的女儿给父母带来丰盈富足的生活,她说才不羡慕呢,人要靠劳动吃饭才长久。我们故意说,你指望不上你的女儿了,只能这样说了。她马上严肃地叮咛道,好好工作才是正道,平安是福。她细数着那时为了给我们挣学费,下班了还去挑潲水喂猪的往事。她不时又回忆起为了减轻经济负担,她自己开地,种了南瓜、西红柿、辣椒、苦瓜等,还养了一只大黄狗。

她边用蒲扇拍打着我身边飞舞的蚊虫,边说现在不像以前那样了,又提倡种环保菜,她真想回老家去种菜。母亲的思维是跳跃的,她盯一眼我们,就说自己当年不注意控制饮食,身材走形了,后悔也晚了。我和小妹乐得咧开嘴大笑,说:“你边说减肥,边把没吃完的饭菜全承包了,说浪费了可惜,能有好身材吗?”她收拾着石凳上的东西,不再理会我们的说笑。我们看着母亲的花裤边,建议去植物园再给她拍美照,她心花怒放。“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只愿母亲开开心心的,多与我们出来在青山绿水中说笑,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作者:金萍(笔名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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