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霜降后，九九重阳节的前一晚，花城的灯展拉开了序幕，据说花城灯展是世界三大灯展之一，吸引了很多游客观光，本地的好友也在微信朋友圈不停地晒灯展的视频。第二天夜晚，灯会上彩灯闪烁，人山人海，附近地铁被围得水泄不通。珠江闪着璀璨的波光，人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小蛮腰婀娜多姿的风采，突然，绚丽的灯会夜空暗了下来，原来为了安全起见，灯会竟然关闭了所有的灯饰。

人们摩肩接踵参观灯会，出现这样的小插曲，我和母亲临时决定不去看灯会了，趁着艳阳天去公园赏菊。我们漫步于公园绿树婆娑下，说着家乡采摘野菊花的趣事儿，寻找着金黄的菊花。岭南的秋天树木青葱，看不到满山红叶，各色花儿争奇斗艳，可怎么也寻觅不到菊花的芳踪。

行至湖边，一片金黄的花海呈现于眼前，我们走近一看，惊喜地叫道是黄槐花盛开了。黄槐花在春季不甘寂寞、竞相开放，一树树的花儿倒映在湖中。那一片黄似乎还没远去，秋天的阳光中，黄槐花又调皮地露出了笑脸。母亲要我给她拍了几张黄槐花的风景照，说要回家欣赏。

沉醉于黄槐花的芳香中，母亲羡慕地说我过几天可以回老家了，可惜她不能去，因为怕耽误我办事。炎热中赏花，我们不停拍摄，下午才依依不舍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天后，我在母亲的叮咛声中离开岭南，回到魂牵梦绕的老家江南。不顾旅途疲劳，我舍近求远，绕道去农家买菜。山间鸟儿啁啾婉转鸣唱，农舍鸡飞狗跳，门前屋后是晒秋的彩色风景图。路边不时有野果子的馨香飘来，山坡上红叶深处，一串串红得发亮的小野果躲在树叶间。这片红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山间采摘的“乌鸦饭”，也叫“木瓜子”，小伙伴们说是那乌鸦的食物，不过人也可以吃的，于是一遇到满树的乌鸦饭，我们一哄而上，摘下红红的小果子塞进嘴里就吃，味道酸酸甜甜的，我们却觉得是美味儿。

离农家还有一段距离，偷得浮生半日闲，我慢慢欣赏山间的秋色。阳光中，渐变色的芙蓉花已由米白变为粉红，我左右顾盼，没有狗，我就走到树下拍摄花儿。刚退后几步拍摄全景，突然一只小狗在栅栏边狂吠，吓得我的手一抖动，全景模糊了。我不敢恋战，快速撤离。虽然狗不会跳出栅栏，我怕几年前遇到狼狗的可怕的一幕重现，那次我被吓得全身毛细血管都紧缩了，感觉头发都竖起来了，从那样以后似乎落下了后遗症，我见到狗就会吓得毛发全竖起来。

来到湖边，日头西斜，远看天空湛蓝，湖天一色。近看湖水碧绿，松树倒映水中，那片水面似乎被染得更绿了。竹林边那金黄的银杏叶在风中沙沙地响着，不时有几片飘落在路上、沟边。我不由吟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快到农家了，看到菜园里的辣椒树有点枯萎了，秋苦瓜只有手指大，红薯地挖开了，藤蔓还没收回家。看到红薯藤蔓，我就想起小时候的情景。那时的秋季，红薯是我们最美的零食，生的、熟的都会让我们口齿留香。母亲怕我们争抢红薯，给兄弟姐妹每人分一份，我那时胃疼，吃东西一次不能吃多，弟妹吃完了自己那一份，都会蹲在我面前，等着我说不吃了，你们拿去分吧。每当我说你们拿去时，话音还没落，他们伸出小手拿着就开心地跑开了。

走近农舍，听到农家院里女主人唤猪吃食的声音，当年母亲喂猪时的喜悦表情在我脑海萦绕，她说猪出栏了，我们的学费就不愁了。她不喜欢随便向人借钱，每年都会喂养两头猪，一头杀了做年猪肉，一头卖了换我们的学费。每年杀年猪，只在当天饱食一顿新鲜肉，再留一点新鲜肉撒上盐，等来客人了吃，其它的猪肉都要高挂在火坑上，用柴火烟熏，熏成腊肉以备来年吃上一年。记得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做了新鲜肉，饭里面没有放红薯粒或玉米，那一顿晚餐特别香甜。大家都吃好了，离开了餐桌家长里短地闲谈，弟弟把剩下的肉汤全倒在碗里，油汤泡着饭吃，简直是美味佳肴，撑得他的小肚皮圆圆的。弟弟拿着饭勺用舌头贪婪地舔剩下的饭粒时，被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客人走了后，弟弟委屈地说每天晚餐我都这样舔饭勺，你没骂我，今天怎么了？母亲不好意思地嘀咕，你没看到家里有客人吗？从那以后，家里来客人了，弟弟都会忍住口水，不再舔饭勺。

时光如水，母亲老了，我们都远离家乡，她也随我们到了外地。重阳节那天，我们坐在公园一角休息，我说给她念首诗，她静静地听着。我念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母亲听了若有所思，即刻又笑了。我问她茱萸是什么，她答非所问，说我小时候读书真调皮，冬天提火笼还要顽皮地摔圈，最后一笼火连灰全倒在我头顶上，我头顶上的毛发、眼睛上方的眉毛即刻就烧掉了，吓得母亲到处求医，最后遇到一探亲的军医，母亲求他给看看，他说了药方，母亲买了药就涂在我的头顶、眉梢，叹息道千万别留下疤痕，要不然长大了怎么嫁人？我没打断她的话，那些往事是她心中最美的回忆。如今我们过节时小聚，提到小时候的趣事，都乐得说那时真好玩。

我回到老家后，母亲几乎天天打电话，问我看到野菊花了吗？她真想回来采摘野菊花，晒干了来年泡菊花茶。我说在办事儿，过几天去山上看看吧。她说她的同事远在北京带外孙，只想回老家了，想吃老家的美味儿了，想回来采摘菊花了。我闲暇时去了山坡，打电话告诉她有大片大片的野菊花开了，山坡一片金黄，我还告诉她，家乡大坝下游修了防洪堤，从此没有洪灾了。母亲年纪大了，特别想回老家，每到一处熟悉的地方，我都会拍照片给她看。小时候，母亲牵着我们的小手，叫我们别害怕，如今我对她只报喜不报忧，我怕她伤感、害怕。我一直没有告诉她，隔壁一位患风湿病的老奶奶去世了，她以前不愿意和子女住在一起,后来子女不放心年近八十岁的她一个人住在江边,把她接到身边,从此她不再是空巢老人，享了几年清福,老奶奶走过人生的冬季，去天堂享福了,天堂没有病痛……

不记得有多久没在老家欣赏秋天的景象了，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层林尽染的景象一直深藏在记忆里。在老家的这段日子，看着树叶一天天变红，看着野菊花一片片开放，看着山野逐渐变成色彩斑斓的画卷，觉得家乡的深秋真美！







作者：金萍，笔名柳絮依依